杭城,一九六七年,夏末,沈溪背著行李袋穿行在狹窄的胡同裡,按照門牌號碼,終於走到一扇窄仄的門前。
從門口就可以看出院內的建築雜亂破舊,且住了不少人,她略帶遲疑進門,在院內站定,目光掃視著一間間低矮的房子。
其中一扇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沈溪轉過身,旋即驚喜地叫起來:“二哥、三哥。”
沈戍邊跟沈戍疆難掩喜悅之情,連忙把妹妹迎進他們暫時居住的破敗屋子。
看著眼前黑漆漆的簡陋房間,想起以前優越的生活,沈溪鼻子發酸。
哥倆都是待業青年,沈戍邊親熱地接過沈溪的行李袋,給她搬了凳子讓她坐下。
這裡的住戶都各自出去忙碌,現在隻有他們這一家有人,他們說話也不怕被人聽去,儘管如此 ,他們還是壓低聲音。
沈戍邊說:“小妹,你跟陸嶺說了沒有,讓他不要打結婚報告了,咱不跟他結婚。”
沈溪乖巧地點頭說:“我出來的時候他參加野外駐訓,今明兩天也該回來了,我給他往島上打電話。”
她隨即接著問:“二哥、三哥,什麼時候送我去爸的老家?”
沈戍疆神色猶豫,沈戍邊開口:“不去爸老家,我們給了你做了更好安排。”
沈溪“啊”了一聲,從梨花島出來,她想去沈父老家。
兄妹三個的處境還得從春天說起,沈父跟沈母都在杭城軍事科技研究院,沈父是院長,沈母是研究員,三月份,他們被下放到皖北農場勞動。
沈母受不了打擊,大病一場,正好沈溪學校停課,家被抄,全部存款上交,沈溪沒學上沒地方住沒錢花,她便跟父母去農場,照顧沈母。
沈母的病倒是好了,反倒是沈溪,體弱多病,暈倒過好幾次,成了父母累贅。這還不說,不能忍的是農場那個又老又醜喪偶帶著三個孩子的治安主任向沈溪逼婚,不得已,父母想儘辦法,像老戰友求助。
老戰友的兒子陸嶺在梨花島當兵,有能力庇護沈溪,他把沈溪接到島上,向上級打了結婚報告,準備以假結婚的方式保護她。
梨花島條件很差,島上風浪大,日照強烈,食堂的飯難吃,采買生活用品很不方便,蟲蛇還多,有天夜裡一條蛇爬到沈溪床上,繞住了她的胳膊,她被嚇丟半條命。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的精神壓力非常大。
陸嶺二十四歲,是梨花島海軍陸戰隊最年輕的副團長,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因為沈溪的緣故,他可能再也升不了職,沈溪了解軍隊的編製,副職在某種程度上是個很尷尬的職位,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沈溪感覺很過意不去。
正好大哥二哥說可以把她送到沈父老家,沈溪覺得下鄉條件再怎麼也比島上好,再說也不用拖累陸嶺,於是她再次出島來找兩個哥哥。
沈戍邊笑笑,試圖衝淡略微有些尷尬的氣氛,他說:“你還記得段鵬程吧,初中高中都跟你同校,他現在可厲害了,是棉紡廠副廠長,杭城段家人有多厲害你總知道,他想要……娶你。”
段鵬程,他怎麼當上棉紡廠副廠長的!
這人人品卑劣,作風混亂,玩弄多名女性,偏偏打著定親又退親的名義,彆人又說不出什麼來。
沈溪堅決搖頭:“二哥、三哥,我不嫁給她,我這次出島就是想去爸老家。”
沈戍邊沒什麼耐心了,他說:“沈溪,段鵬程多好的條件,你也不看看我們現在的處境,他願意娶你還輪得到你挑三揀四,我跟你三哥都待業,他能給我們安排工作,你也能過上不用擔驚受怕的日子。”
沈溪眼圈紅了,她哽咽著說:“不,爸媽肯定不願意讓我嫁給那樣的人,否則他們不會拜托陸嶺。我不如回到梨花島去。”
沈戍疆急了,他說:“沈溪,爸媽為你考慮,你就不為爸媽著想嗎,段鵬程他有能力,能讓父母在農場少吃點苦。你知道嗎……”
他停頓一下,還是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你是爸媽的養女,爸媽多寵你疼你,現在輪到你幫助他們,你就不管了嗎?你躲到梨花島過小日子,爸媽和我們怎麼辦?你該為我們考慮,你報恩的時候到了。”
養女?沈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父母的養女。
明明沈父沈母對她那麼好,身在農場還給她安排一個安穩去處。
沈溪臉色蒼白,突然抽噎幾聲,隨後眼淚像開閘的水龍頭一樣源源不斷地從大眼睛裡流到腮邊,滴在衣襟上,彙成一片冰冷。
轟!
她的眼前出現一些畫麵,還有聲音告訴她,她生活在一本書裡。
她是一個炮灰,十八歲就狗帶,是會引起反派黑化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