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果恍恍惚惚地看著黑暗中卻似乎依舊英俊得亮眼的顧青。
她揉了揉耳朵,有點不敢置信。
和害怕得仿佛即將深入虎穴的女鬼不一樣，她覺得有點像是在做夢。
她被錄取了？
“顧組長,你這是什麼意思？”顧青的話叫蘇姑姑都驚呆了。她看一看左邊抱成一團仿佛即將淪落天涯的戀人們,又看了看依舊呆呆地站在顧青身邊的蘇果,隻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這樣的結果叫她不能接受,她努力喘息著，又覺得希望落空的巨大的失落感還有無助幾乎打擊到了她。
她想要走過去拉扯顧青，最後的理智讓她站得離顧青遠遠的，卻尖聲問道，“小環的任務完成得這麼好，為什麼不是她,為什麼是蘇果？！”她的聲音在死寂的森林裡令人恐懼,蘇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顧青出局了。更叫她感到憤怒的是，她出局了，可是蘇果卻被顧青留下了。
雖然隻是一個編外的臨時工。
可那是特彆行動組呀！
蘇環不明白，自己比蘇果優秀那麼多，天賦那麼好,為什麼顧青選中的卻是蘇果。
“顧組長，如果我做錯了什麼，我和你道歉。可是我真的很想進入特彆行動組。”如果蘇果進入特彆行動組,在蘇家的地位立刻就會不一樣了。
哪怕她依舊是個廢物，是個沒有天賦，甚至連臟東西都看不見的廢物，哪怕她在特彆行動組隻當一個臨時工,哪怕她什麼都不如她出色，可是姐妹倆在蘇家的境遇也會大變。
那些隻顧著巴結特彆行動組的蘇家人會怎麼巴結蘇果母女，會怎麼反過來踩她們一腳，蘇環想一想就覺得窒息。
她的眼睛裡蘊含著眼淚，在顧青沒有半點興趣的眼睛的注視之下，聲音稚嫩可憐地小聲說道，“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吧。無論我做錯什麼，我都願意改正。”她抽噎了一聲，又慌亂地看了蘇果一眼，對顧青軟弱地說道，“求求您了。顧組長，我，我在蘇家的地位很低，隻是一個私生女。隻有特彆行動組才能救我，給我尊嚴。我和小果姐不一樣。小果姐是我爸爸的合法女兒，她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做什麼就能夠得到
一切。可是我卻很難很難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付出了很多了……”她訴說著自己的辛苦還有這些年在蘇家作為私生女被人看不起，嘲笑的痛苦，顧青麵無表情地問道，“和我無關。”
蘇環一下子被噎住了。
這說的是人話麼？
對一個可憐無助的女孩子基本的同情心都沒有麼？
哦。
對了。
顧青的確不是人，當然不會說人話。
厲鬼沒有心。
“回去。”顧青對蘇果說道。
他頓了頓，又看向那幾個為了保護村民筋疲力儘的女孩子。
“特彆行動組不會招收你們，不過可以給你們推薦信。”
除了特彆行動組這國家編製，還有更多的優秀的民間機構。
有特彆行動組的推薦信，認證她們的優秀，她們會很容易得到那些優秀的機構的看重和培養。
幾個女生沒有感覺到被出局的失落，反而聽到這裡，露出了歡喜的表情。
她們早就有被出局的準備，能得到特彆行動組的推薦信，已經是意外之喜。
那對可憐的被強製征召的戀人依舊瑟瑟發抖。
小洋老師戰戰兢兢地問道，“大師，您，您……”
“帶上棺材走。”顧青冷冷地說道。
“這個大師啊……”老村長有些不安地湊過來。
“村子鬨出這種事，這女鬼在村子待不下去，你兒子同樣待不下去。”顧青麵對蒼老的老頭難得有一點耐心，目不斜視，冷冷地說道，“特彆行動組是國家機構，有編製，鐵飯碗。”
他冷冷地放下這句話，正惆悵兒子的老村長眼睛一亮。有編製，鐵飯碗，福利高，哎呀，誰不想當公務員呀！他也不惆悵了，也不舍不得了，急忙點頭說道，“那一定的。我們老的身子骨還結實得很咧，讓他們年輕人出去闖闖。”
他的眼神在月色之下黯淡了一瞬。
就算兒子平安無恙，可是村民們之前的做法也傷透了老村長的心。
他不願意叫一心為了村子的兒子留下來麵對隱瞞了這麼多又差點送他們去死的村民們。
原諒兩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是又談何容易。
“爹！”小洋老師被嚇得不輕。
他懷裡的戀人告訴他了，麵前站著的這位英俊高挑的男人是最恐怖
的厲鬼。
超凶的。
吃人不吐骨頭。
“沒啥沒啥，你們小兩口出去闖闖，外麵的世界大。”老村長早就斷絕了兒子再找一個活人當媳婦的心了，當兒子過去的那幾年每天和女鬼在一起卿卿我我，他就已經認了命。
現在看看，鬼兒媳似乎還蠻能乾的，帶著兒子飛升成了公務員，老村長頓時覺得沒有遺憾了。
兒子兒媳有了正經工作，就算是他們老了，死了，他們也還能夠自己養活自己。這讓他蒼老的臉笑得滿臉都是舒心的皺紋，一邊催促當了公務員的小兩口彆給領導留下壞印象，一邊推著麵無人色的這小兩口對顧青賠笑說道，“大師，大師，他們倆就拜托給您了。”
小洋老師和媳婦在顧青審視的目光裡抱在一起，哭了。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這麼坑兒子的爹了。
“還有，小大師哈。”老村長上了年紀，太知道同事們之間的關係需要和睦了，還對蘇果笑嗬嗬地說道，“走地雞是吧？明天就給你燉上！”
“您可真是太好的人了。”蘇果感動得不得了，覺得小洋老師夫妻倆也可愛得不得了。
寂靜的山林見，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她一邊彎起眼睛笑，一邊走過去，把那幾個累得倒在地上的杏黃袍女孩子一個一個地拉起來。
“謝謝你。”沒想到最後顧青選中的竟然是廢物蘇果，也沒有想到蘇果願意不計前嫌過來拉她們，幾個女孩子目光都很複雜。
“用不著謝我。今天拉你們起來，是因為你們做了好事。不過我還是很討厭你們的。竟然推我。”小心眼的蘇果是不能把被推了一把這件事給放過去了，在車上動手的女孩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著這小鼻子小眼在記仇，念念有詞的蘇果，又看著隱藏在黑暗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蘇環，沉默很久，慢慢地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來說道，“我跟你道歉。不僅是今天，以前的事我也一起道歉。蘇果，你沒有天賦，不過我有點明白為什麼顧組長會選擇你。”
“為什麼？”蘇果一愣，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女孩子說出為她從前做的一切道歉，她的心裡驟然歡喜輕鬆。
那是曾經無力掙脫的悲憤
與自卑，在這一刻全都化作須有。
幾個杏黃袍的女孩子都對她為從前所做的一切道歉。
“因為你沒有趕儘殺絕。”
“沒有對鬼物趕儘殺絕，我這是不合格的做法吧。”蘇果抓著頭為難地說道。
那時候為了女鬼上躥下跳，她真的有點衝動。
雖然不後悔，可是她大概是不合格的那種。
對於這些抹殺鬼物的家族還有職業來說，最職業，最應該做的事不就是不要理會鬼物的鬼話，全部滅殺。
滅殺了這些鬼物，才能保證平凡的人的安全還有生命不是麼？
“鬼物的確是邪惡的，會危害到普通人。可是也有這樣保護了普通人的鬼物。”這個女孩子也抓了抓淩亂了的頭發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這世上大部分的鬼物都是邪惡的，可不能因為大部分都是邪惡的，就連善良的，無害的也一同不問青紅皂白地抹殺。也不應該……”
她對蘇果笑了一下，想到蘇環把普通人丟到了山裡來吸引臟東西的出現，自己沒那時候的默認與沉默，目光愧疚片刻漸漸清明地說道，“也不應該去犧牲普通的人。”為了打擊鬼物不擇手段，甚至犧牲普通人的安危與生命，那就算是抹殺了鬼物，卻也失去了保護普通人的意義還有責任。
蘇果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
她又有點小小的得意。
她並沒有這個女孩子能說出很多的大大的道理，可是她本能地選擇了最應該的道路。
“還有，蘇果。”看到蘇果就要回到顧青的身邊去，這女孩子突然對蘇果輕聲說道，“小心點蘇環。”
“謝謝你的提醒。”蘇果跟著顧青，帶著臉色蒼白，下半輩子都被綁定給了特彆行動組的小鴛鴦一起下山。
山村裡的危險卻並沒有被完全排除，顧青後半夜不知道去了哪裡，等他回來的時候，渾身都充滿了陰冷的氣息。蘇果一直都在等著他回來，等到了很晚，當看到顧青從夜色中緩緩而來，黑暗之中，他的身影慢慢地清晰，眼睛一亮，一下子打開了自己房間的窗子，點亮了燈。
顧青看到有些昏暗的燈火裡，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對他甜甜地笑。
她趴在窗子上，唯恐驚擾了彆人不敢發出聲音，可是卻對
他用力地揮著小爪子，眼睛亮晶晶的。
他走到了燈光之下，背後的陰影翻滾著詭異的形狀，可怖又令人窒息，可是這個小姑娘卻視而不見。
第一次有一個人，當他出行而歸，專心地，心無旁騖地等待他一個人。
不是等待彆人，隻是等待他一個。
顧青垂了垂眼睛，那一刻蘇果才看清楚，他的眼睛是烏黑的顏色，黑色的瞳孔擴散到了整個眼球，沒有半點白色的痕跡。
烏黑的一雙眼睛，詭異又恐怖，可是蘇果卻一點都不害怕。
她家組長又不會傷害她。
已經自己把自己當做了顧青的小手下的蘇果理直氣壯地想。
她仰著頭得意洋洋，覺得進了特彆行動組當然就可以躺贏人生，哪怕是臨時工也是好的呀。看著她尾巴翹起來美滋滋的樣子，顧青沉默著，把一塊冰冷的古玉放在蘇果攤開在窗子上的小爪子裡。
這雕工古樸的古玉落在蘇果的手裡，陰寒的氣息頓時叫她打了一個寒顫，不過很快這氣息就消失不見，像是不曾存在過，
蘇果看著這古玉愣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小洋老師之前說的話，左右看了看，探頭探腦地對顧青小小聲地問道，“那個……不用上繳國家啊？”
她可是良好守法好市民！
顧青看著她小心翼翼，捧著古玉很喜歡卻要沉痛拒絕的小模樣。
那張漂亮的小臉上的神色生動得像是能演一台戲。
厲鬼沒有心，可是他卻覺得胸腔裡有什麼在輕輕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