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子被關進了祠堂,金守忠氣猶不平,幾乎要捶著胸膛為自己抱屈:“淙洲你知道的,家裡這些孩子們我最是疼他,總憐著他母親走的早,舍不得他受丁點委屈。可是你瞧瞧他!你瞧瞧他!”恨不得向養子傾訴儘這十九年來對嫡子的錯愛,一腔父愛喂了狗。
不過這種戲碼隔陣子就要在侯府裡上演,沈淙洲一向沉默寡言不擅安慰人,隻能采用一貫的方式應對:“義父,待我回頭勸勸世子。”
從他六歲住進侯府,至如今年已二十有二,在兩父子衝突的時候沒少充當滅火隊員,也做過無數次的善後勸諫工作,不過往往收效甚微就是了。
金守忠也不是非要讓不擅言辭的養子將嫡子勸成本城孝順的楷模,他心中自有打算,但還是拍拍養子的肩:“淙洲,難為你了。”
“義父客氣了。”
蘇溱溱趁熱打鐵,趁機向金守忠進言:“侯爺,依妾說,還是儘早為世子娶婦吧,他年紀也不小了,早點成親有了孩子,到時候思及侯爺教子多年苦心,說不得就孝順起來了。”她甚至連人選都有了:“萬將軍的女兒年紀與世子相仿,生的不錯,又是開朗大方的性子,侯爺不如考慮考慮?”
萬喻的女兒萬芷柔去年剛剛及笄,模樣倒是不差,可惜性格與名字差了十萬八千裡,既不像草也全無柔弱之氣,反而使得一手好鞭法,深諳拳頭底下出大哥的道理,一言不合便要動手,連金不離對上她都吃過兩次虧。但金守忠頗為倚重其父,蘇溱溱為了表現自己的大度,當時以“小孩子們哪有不打打鬨鬨的”揭過此事,倒是博得了萬夫人的好感,過後卻撫著小兒子的鞭傷心疼的直落淚,暗自罵了不知道多少回“小賤人”。
正好金不語從小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自薑嫻過世之後,她倒是起過籠絡這小子的心思,剛剛失母的毛孩子,正是缺失母愛的時候,不怕哄不過來。
她精挑細選的東西流水般送進金不語住的明軒堂,還伴著四季親手做的衣裳鞋襪跟噓寒問暖,結果金不語東西照收不誤,也沒見親近她半分。
蘇溱溱心中暗恨,自金不語十六歲之後,已先後在金守忠麵前提了不下六七位世子夫人人選,每回人選到達金不語麵前,都被她堅定否決了。
這次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再敷衍過去。
蘇溱溱再加把勁,熱切暢想:“侯爺每次都拗不過世子,可終身大事哪有由著孩子性子的道理?待世子成了親,到時候有妻室照顧規勸,豈不比侯爺跟淙洲相勸來的有用?”——枕頭風的威力,侯爺您可千萬彆小看喲!
沈淙洲掃了一眼蘇溱溱,又移開了目光。
金不離拍雙手讚成:“二哥娶了萬小姐正好,就算是萬小姐勸不動二哥,不是還有萬將軍嗎?”讓金不語領教一番萬芷柔鞭法的威力,若無奇效還可加上老嶽父的槍法,想來事半功倍。
金不棄走的是溫柔淑女路線,與萬芷柔誌趣難投,況且她是庶出對方是嫡出,兩人天然在地位上有差距,互相看不順眼也非一日,新近又添了一條不對盤的原由——那就是沈淙洲。
沈淙洲沉默寡言,但生的身高腿長,英武俊朗,行事端方。近來萬芷柔過府,打著與她玩耍的旗號,行的卻是窺探養兄行蹤之實,使得金不棄分外厭煩,聞聽蘇溱溱之意,當即對其母舉薦的人選大為推崇,還小小的耍了個心眼:“爹爹,前幾日芷柔姐姐過府來找女兒玩,還對二哥很是掛懷,擔心蘇州太遠,二哥雪天趕路不便……”
沈淙洲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不防金不棄也正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注意著他的動靜,兩人目光撞在一處,她便露出個小女兒嬌羞的笑意,故意道:“沈哥哥,你覺得芷柔姐姐怎麼樣?”
“我與沈小姐並不相熟。”沈淙洲乾巴巴道。
金守忠歎口氣,似乎也被不馴的嫡子給打敗了,無可奈何道:“既然如此,待我改日探探萬將軍的口風。”
蘇溱溱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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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侯府萬籟俱靜,各處主仆皆已安歇,唯有守夜的下人們坐著打盹。
沈淙洲一手提著食盒,一臂還搭著金不語火狐皮的大氅,踩過寂無人煙鋪滿了厚雪的後院青石小徑,快要到祠堂時發現牆角處鬼鬼祟祟冒出個腦袋,行蹤可疑。
他矮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個球彈了出去,隻聽得一聲壓抑的“哎喲”響起,對方壓低了聲音問:“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