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也看得目不暇接,一雙淡紅色的鬼目光彩奪目,她說:“阿止,你說,我們投胎,是投胎到這個世界上嗎?”
阿止滿是期待的回道:“肯定是!”
她們二人沒有壓低聲音,車廂內的幾人都聽到了兩姐妹的對話,尷尬的同時,又忍不住心生柔軟。
馬誌文帶著眾人簡單逛了一圈,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引來眾鬼的驚豔和感歎。
看著這些遍布在城市每一個角落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阿紫忍不住感慨:“一百年前,我們還什麼都沒有呢……沒想到才一百年,我們就什麼都有了。”
就如白扶春幾人所說的一樣,一百年,換了人間。
比起這些肉眼可見的壯闊,阿止卻更喜歡觀察街上的行人,她目光落在一個打扮成熟穩重的女人身上,又落到一個衣著誇張的蓬蓬裙身上。
有穿得極短的短裙短褲,也有遮住每一寸皮膚的長袖和長褲;有的人妝容精致,一絲不苟,還有的人隻簡單套了個衣服,連阿止都能看出來的敷衍,素麵朝天,不施粉黛。
阿止挽著阿紫的手腕,突然說道:“她們真好。”
阿紫跟著看過去,眸光閃爍幾次,附和道:“是啊,她們真好。”
能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自己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養活自己……那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
而如今,隻要她入了輪回,她也能成為這些閃閃發光的女性們的一員。
阿紫以前覺得,活著和死了沒有什麼區彆,所以她不想投胎,可現在,她第一次對‘未來’產生了希冀。
最後,旁禾又帶著一大群彆人看不到的姑娘去逛了街,近距離觀察了一下這個世界的方方麵麵。
讓所有小鬼都心滿意足。
等她們終於玩夠了以後,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到了下午。
阿止提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個請求:“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嗎。”
這個他,就是馬誌文的二爺爺,阿止曾經的戀人,馬連成。
馬連成是百歲老人,走的時候十分安詳,馬誌文根據他的遺願,將他葬在了一個接近陵園的墓地中。
馬誌文訴說著關於自己二爺爺的故事,一邊帶著眾人向墓地中走去:“他說他僥幸從戰場上活下來,但他有很多兄弟都永遠留在了戰場上……等他死後,他要葬在這裡,一眼就能看到陵園的地方。”
“到了地下,他要去和兄弟們嘮嘮嗑,說說話,告訴他們,他的犧牲是值得的。”
順著馬誌文所指的方向,眾人回頭看去,果然看到了綠意蔥蔥的烈士陵園,在翠綠的樹叢中,白色的,高高的石碑像是沉默不言的戰士,靜靜垂眸守護著四方安寧。
有老人在陵園中散步,有小孩在嬉笑打鬨,還有情侶目不斜視的從它腳下走過……它都沉默又包容的如數接納。
直到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的女人走過來,在白色石碑下放下一朵純白色的菊花。
荏弱的、幾乎被風吹走的一朵菊花,放在石碑下,來來往往那麼多人,還有嬉笑打鬨的孩子,卻沒有一個人從那朵菊花上跨過。
熱鬨得不像是莊重肅穆的陵園,倒像是什麼公園。
馬誌文笑著說道:“我爺爺以前說過,躺在那裡的人,會很開心看到這幅景象。”
無論是嘈雜的孩童,甜膩的年輕情侶,還是蹣跚的老人……都曾是他們拚了命也要保護的人啊。
能在死後看到他們幸福快樂,九泉之下,也能閉上雙眼了。
聽著馬誌文的訴說,阿止逐漸模糊的記憶又好像被水洗過一樣,重新嶄新起來,她想起當初那個少年,想起二人青澀又懵懂的愛情,想起他們曾經約定過的未來。
‘等戰爭結束了,我們就回老家,好好過日子。’
可惜,那個少年在槍林彈雨裡,用血肉拚殺出了他想要的未來,少女卻永遠停留在了過去。
不過還好,少年沒有忘記少女,他記得,並連少女的那一份都一起努力了。
如果能入輪回,能有下輩子……
阿止的身形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她看著阿紫:“姐姐,這麼多年辛苦你了,謝謝你,下輩子,我當你的姐姐。”
最後一句話還未落在地上,阿止已經徹底消失了。
不僅是阿止,很快,越來越多的小鬼們放下執念,帶著對未來的期盼步入輪回。
幾十隻下小鬼同時步入輪回,這場景著實罕見,旁禾和白扶春二人都紅著眼眶,與這些隻見過這一麵,並且一生都隻會見這一麵的姑娘們告彆。
最後,隻剩下阿紫一人。
白扶春眼睛都快哭腫了,他費力的瞪大眼睛,等著阿紫入輪回,等了半天,阿紫都沒動靜,他不由急了:“阿紫姑娘,你怎麼不……不走啊?”
阿紫咬牙:“我能感覺到,還是我們的那幾個畜生,還有人沒走……我,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憑什麼!憑什麼他要殺了我們,我們在歌舞被困了將近一百年,但他還在外麵吃香的喝辣的,自由自在……”
阿紫越說,她的情緒越不對,最後甚至有隱隱進化的跡象,可見其怨念和不甘如何強烈。
就在周圍人都如臨大敵的時候,阿紫突然覺得一道冰冷的靈氣注意身體,她打了個寒戰,發現自己居然差點失去理智。
還好,還好沈妄之前送了她一道聚陰符,在危急關頭警醒了她。
阿紫如夢初醒,後怕不已:“多謝沈大師,如果沒有你,我就失去理智了。”
沈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你感覺到,殺了你的那個人還活著?”
“不!”阿紫搖頭,眼中露出刻骨的恨意,“他死了,但他沒有去投胎,他還在這個世界上!”
“他也成了鬼?”沈妄又問。
阿紫含著淚點頭:“我在歌舞廳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感覺到,但我離開歌舞廳,我就莫名感覺到了,我很確信,他也成了鬼,他還在這世界上!”
沈妄定定的看了阿紫好一會兒,突然說道:“阿紫姑娘,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我會替你報仇。”
還沉浸在悲憤中的阿紫猛然一驚:“沈大師?!”
沈妄繼續說道:“我也算到,我和他有一點模糊的因果。”
阿紫深深的看著沈妄,她慢慢退後兩步,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跪倒在地上,磕了個頭:“阿紫多謝沈大師。”
“昔日之仇,非我阿紫一人之仇,還有我鬱金香歌舞廳十餘條人命的仇!”
“今日,就都托付給沈大師了,阿紫叩謝沈先生!”
阿紫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是那個畜生的對手,沈妄能主動提出替她報仇,是她的榮幸。
她無以為報,隻能滿懷著感激,如沈妄所願,了無牽掛的步入輪回。
阿紫的身形在空中逐漸淡去,最後徹底消失,陰宅中的最後一隻女鬼,也終於放下了執念。
沈妄心情頗有些複雜,正想冷靜冷靜,分析一下自己的情緒時,就被白扶春打斷:“沈哥,她們都走了……”
白扶春還有些小失落,醜飲揉了揉他的腦袋,白扶春抬起頭笑了笑,而後繼續說道:“沈哥,她們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