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說:“小紅先進去看看管事們可有什麼要緊事, 若是沒有, 就讓他們散了,若是有, 就讓他等著, 我一會兒再來。”
於是寶釵不入薛夫人的居所,轉而折向南, 這園子很大,寶釵也沒有所有地方都去過一遍, 這東南角兒就屬於比較偏僻的,景色沒有其他中心位置宜人, 便沒有主子們住,這邊也有通往外麵的門,是下人老婆子們上夜等的臨時住所。雖然隻有下人住,但是該有的房屋設施也全都有了, 遠遠的寶釵和琥珀就看到有個人影正在倚著井邊,再走近一點便聽見那人原來正在井邊哭呢, 沒等寶釵他們走到跟前,琥珀不由得驚呼一聲, 原來那女孩竟然跳了井了!琥珀說道:“姑娘,是姨太太房裡的金釧兒!這可如何是好!”
寶釵說道:“快喊人來救!她剛跳進去,沒那麼快就淹死了,找身強力壯的嬤嬤們, 和小廝們將她撈上來!”
雖然除了她們主仆, 沒有彆人看見金釧跳井, 但是好在這附近的奴仆眾多,眾人一聽,連忙七手八腳的將金釧兒撈了上來,可是她已經昏死了過去,薛寶釵上前給她做了急救,金釧兒吐出卡在喉嚨裡的水,便無性命之憂了。這邊發生了這件事兒,早有人去回報管家的奶奶知道。
王熙鳳匆匆趕了過來,見寶釵身上還有水漬呢,就想到她一向都是樂於助人的好性格,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不由得虎著臉對琥珀說道:“姑娘家不知道深淺,你這個伺候的人也不攔著!讓她膽子大什麼都敢碰,還不帶著姑娘回去換衣服!”把琥珀說得低下頭。
寶釵說道:“鳳姐姐就不必責備她,她們向來是管不了我的事的,有什麼話你就朝我說好了。”
王熙鳳向寶釵道:“我的好姑娘,我哪裡舍得說你,又怕你多心,算是姐姐我求你了,快回家去,讓姑媽給你備些艾蒿茱萸衝洗衝洗,趕緊去去晦氣!碰上這樣的事兒,彆的姑娘都躲得遠遠的,隻有你跑來上前救人,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是她是什麼人?也值當你來伸把手,也不怕折了她的壽!”
之前,王夫人已經與王熙鳳說過攆了金釧兒出去的原因,是這小蹄子不學好,與寶玉調情被王夫人抓個正著。在王熙鳳心裡這麼個丫頭自然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但她今天若真是死了,還汙了寶姑娘的眼,那就是罪大惡極了,何況又勞煩寶釵相救。
薛寶釵見到金釧兒無性命之憂,便也放心走了,不耽誤王熙鳳在這處置。若是她再尋死覓活,找個沒人處還要這樣,那彆人也救不了她。
等她再從薛夫人那處回來,就聽到園子裡都傳遍了,金釧跳井未遂,讓她老娘接回家去了,說太太說了,以後再也不準她進園子和府中半步。
王夫人把寶釵叫過去說了一會兒話,細問是如何發現金釧的,互相間有沒有說什麼?寶釵自然是如實說來,她和丫鬟琥珀遠遠的看到金釧跳井,救上來之後,她又一直昏迷,也不曾說過一句話。鳳姐還有那些一起過來救人的婆子和小廝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王夫人又怕她嚇著,寬慰了幾句才放她出來。
賈寶玉也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便總是精神恍惚的,他心中覺得應該為金釧兒說句什麼話,但是到底不敢,隻能自顧自的壓抑著。
有天賈雨村來做客,在賈政麵前點名了要寶玉世兄相見,賈寶玉出去相見之後也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什麼。
因為他在客人麵前的葳蕤表現,賈政已經對寶玉不滿,更有那忠順王府來人,告狀說寶玉與忠順王一個相好的戲子扯到了一起,把人藏了起來!果然連唬帶嚇的之後,寶玉說出了那戲子的所在。再聽說竟有丫鬟為了寶玉跳井一事,賈政也顧不得彆的了,狠狠的拿板子打了他一頓!
在這賈府之中,寶玉挨了打那還得了,賈老太太險些氣的背過氣去,差點兒就沒與賈政斷絕母子關係,王夫人更是哭天抹淚兒的收不住。賈寶玉回到園子中養傷,賈老太太更是放話出去,最後誰也不許再逼著寶玉讀書!更不用他去見什麼外客,晨昏定醒也都免了。算是隔絕了寶玉與賈政的接觸機會,雖然是屁股上有傷,但是賈寶玉不用再時時膽戰心驚的對著總是對他特彆嚴厲的賈政,整日裡隻與丫鬟和姐妹們在一處玩耍,心中彆提多自在了。
薛寶釵見著賈寶玉一日一日大了,還隻是在後宅女人堆裡混鬨,還不如當初的薛蟠,越發覺得不象樣了,便不常往他們那邊去了。她越是這樣,王夫人越喜歡她,覺得她才是真正識大體的好姑娘,不像彆的那些整日輕狂浪蕩個模樣,縱得寶玉越來越無法無天。
這一日,探春像模像樣的下了個帖子請她,寶釵看了之後隻覺得有趣,也好久沒去園中逛了,等她到的時候,發現姑娘們包括寶玉和李紈都在探春的秋爽齋聚會呢,見到她來了,紛紛起身相迎,隻有李紈還坐著。探春笑著說道:“我就說寶姐姐會來,你們還不信,我正八景的下個帖子請她,她這麼守禮的大家閨秀,怎麼會不來呢!”
寶釵說道:“就算不下帖子請,派個丫鬟去說一聲,難道我會不來?”
李紈說道:“你就算不來,我們也要一起找了你來,探春今日突發奇想要起詩社呢,沒看這眾人都躍躍欲試的,你是咱們之中最大的財主,你要是不來這詩社要開起來也難。”
寶釵說道:“這是怎麼說的,做詩就做詩,難道還要花錢不成?”
黛玉和探春幾人正抿著嘴笑,李紈說道:“說你知道世俗經濟上的事兒,有的時候又一竅不通。”
黛玉說道:“寶姐姐不知道,咱們起了詩社之後,每次相聚少不了有人做東,整治些新奇巧物,飯席酒菜,難道就乾坐瞪著眼睛著作詩不成!”她這話說的所有人都笑了。
寶釵也笑道:“原來是這麼個緣故,你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咱們集芳樓這幾個月也辦得差不多了,帳在誰那呢?如果看了帳,應該知道已經有結餘了,隻是我想著,上次是因為說從湘雲的生日禮物開始的,想等她來時,再給咱們發紅利銀子。”
幾個姑娘都十分驚喜,迎春說道:“在我這呢。”寶釵說道:“怪不得,原來是在二姐姐那,若是在黛玉或者是探春那,她們早就嚷起來了。”
林黛玉說道:“真的?二姐姐快取來,讓我們也看看!”他們之前可是時時關注著這邊的收益呢,看著一日日往上漲的數字,大家都極為興奮,隻是前一陣兒出了很多事兒,寶玉又挨了打,所以才把這邊丟開手了。除了賺回來的成本還留用在店中做開銷之外,其餘的都作為分紅,每月一發。
寶釵說道:“不用拿了,我也算過了的,再到月底大概能得三四百兩銀子,六個姑娘,每人五十多兩吧!”
李紈不無羨慕的笑道:“這回不用愁詩社的經費了,你們一個個都要變成了土財主了!”
寶玉說道:“要等雲妹妹來還不容易,我就去和老太太說,接了她來!”
林黛玉說道:“先彆這麼風風火火的,你的傷還沒好呢,剛能走點路,又要上躥下跳的了,就算要接了她來,也不急於這幾天的,等你再好一些,能走得利索了,再接了她來一起玩耍豈不方便!”
於是當日他們就起社賦詩,小試了一回,剛好賈雲給賈寶玉送上了兩盆白海棠賞玩,便就是從詠白海棠起。
過了幾日史湘雲來了,寶釵如約讓人取了一包銀子,每人五十五兩分給黛玉,湘雲,探春,惜春,迎春,當然還有寶釵自己的那一份兒。她們就算每月實入二兩月例銀子,這也夠她們兩年的還多呢,更彆說湘雲這等在家裡一點錢沒有的,於是皆大歡喜。
賈寶玉,王熙鳳,李紈也在一旁看熱鬨。王熙鳳笑道:“這回你們不用勸我入社了吧,如今人人都有銀子使了,到把我襯成個窮酸的,以後我手裡湊不開手,少不得要向姑娘們這裡來借,到時候你們可彆說不認識我啊!”
探春說道:“不行,二嫂子還是要入社,我們這個海棠社若缺了你豈不是缺了一景!斷斷不能放過你去!”
王熙鳳央求道:“我的好姑娘,我字兒都不認識幾個,還能和你們作詩呢,快饒了我吧!我可不要當眾丟人現眼的!”
眾人自是都不同意,王熙鳳最是能張羅做主的,少了她豈不是無趣,王熙鳳無法,隻得依從他們。於是他們的海棠社定在每月初二和十六這兩天必然要到李紈那裡去聚會,是固定的兩社。平時誰若有興趣,自可以做東召了眾人去另開一社。
史湘雲聽說他們已經聚過一次,又細細品讀了各人所作之詩,不由得癡了,哪裡挺得到十六那日,必然是要主張開一社的。
史湘雲向來都是跟林黛玉住,可是最近林黛玉身上總是不太好,就打發她跟著寶釵回蘅蕪院住。薛寶釵問她在家中最近怎樣?史湘雲一提在家中就要紅了眼眶。
寶釵一見她這個情形,就知道觸動了她的心事,看來是在家中不太好過,這女孩正是如花一樣的天真爛漫年紀,她的嬸娘何必要這麼刻薄。寶釵說道:“是不是回去之後還要做很久的針線?都有黑眼圈了,是休息不好吧?”
史湘雲依就紅著眼圈說:“是呀,我在家中是一刻都不得閒,累得很,一點兒也作不得主,總有做不完的活。那天襲人還讓人來說讓我幫著打十根蝴蝶結,我想著她是素來覺得我的手藝好才讓我做的,又不好推辭。我便是每日打到三更天,可是晚上本就乏了,燈又不夠亮,過了十來天也隻是打出一些粗使的來,我讓人告訴她說,若是要勻淨的,就等我到了這再說。”
寶釵說道:“下次再有這種事兒,你就直接回絕了她吧,就算平日處的關係再好,也沒有奴才使換起主子小姐的道理。再說他們怡紅院的事情誰不知道,寶玉整天挑三揀四的,針線上的人做的活計,他一律不用,嫌做的人不知道是什麼人醃臢了他。這隻不過是他的富貴病罷了。若是真心要追究,他怎麼不跟他每日吃的米較勁,這米說不定是哪個臟老農用黑油油的手一粒粒扣出來的呢!難道都醃臢不成?”
這話都說得湘雲破涕為笑了,“趕明兒我到要問問他,看他到底還吃不吃得下飯了!”
寶釵說道:“他們那兒的活計再多,也不過是供著寶玉一人,那一大屋子的丫鬟都是吃閒飯的不成,哪就真做不過來了,下次彆再接這種請求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去回絕,我替你說去。”
史湘雲也知道襲人心裡眼裡隻有寶玉一個,她就算是日後再幫他們做活,也不過是更累自己,便同意寶釵的話,再有什麼要勞煩她回家做的,通通不接就算了。史湘雲又說道,打算設東擬題的事兒,本來做東是需要花些銀子的,但是她之前全都忘到腦後了,有寶釵發下來的紅利倒是提醒了她:“寶姐姐,你看,現在我有錢了,可是設個什麼宴好?”
寶釵說道:“真是個急性子,剛得這麼點錢就亂花。”
史湘雲說道:“並不是這個意思,這銀子不花也到不了我手裡,我原來還想著,就算真出了這紅利銀子也要讓你幫我存起來,我若是拿到家裡去,你也是知道的,少不得要被上麵收上去了,若是再知道了我有這個進項,豈不是要惦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