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胤祥連忙說道:“陛下息怒, 她小姑娘家不知道深淺,除了你我之外, 又不認識什麼彆的朝廷大員,必是胡說的,彆跟她一般見識。”
寶釵卻執著地說道:“我沒有胡說,脈象騙不了我,沒有人教我什麼,是我自己看出來的。陛下目前積累的辛勞, 若是善加調養及時用藥,還有得補救能夠及時止損。若是繼續不管不顧透支下去,我也沒有辦法了。”再累就要累死了, 正是民間所說的心血熬乾。
這些天來, 雍正確實覺得精神不濟,寫字時手有些抖。晚間太累了, 有時候看折子都是重影兒。他隻以為隻要哪天好好休息睡一覺就行了, 但是他又一直沒有時間好好休息, 一件事壓著一件事, 軍國大事又太多。雍正是個責任心極強的人, 怎肯把那些事物放下獨自去休息, 恨不得一下都處理完才好呢。
見雍正不說話,一味的沉默,胤祥對他算是知之甚深, 說道:“四哥, 莫非她說的是真的, 你一夜隻睡一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全在辛勞伏案?”
雍正抬頭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認。
胤祥如遭雷擊:“這怎麼得了啊!您是萬金之軀,折子是看不完的,全國各省幾百幾千號官員每日都上折子,你若是挨個都看的話,自古也沒有這樣的聖賢皇上!”
雍正說道:“我勤於政事不是為了裝什麼聖賢,而是要整頓吏治,收複西北,把之前國庫虧空的局麵挽回來!”
胤祥說道:“陛下已經是‘以勤先天下’的典範,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陛下‘朝乾夕惕’。”
胤祥同樣是憂心忡忡,他深知薛寶釵醫術高明,連太醫都治不好的腿疾讓她給治好,她不會在皇上的事情上危言聳聽。
隻不過因為雍正是皇上,不能像胤祥一樣直接讓薛寶釵下手診治,隻是看一看脈也就罷了,若要下定論,還要太醫會診才行。
薛寶釵說道:“恕我鬥膽,乾大事的人,第一件要事,就是保重自身。適當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她來到桌子邊,隨手寫出九花玉露丸的方子來,說道:“我那丸藥的方子就在這兒了,陛下和十三爺可以拿去給太醫好好檢查檢查,藥材配齊了也不必交給我,讓他們直接製來就是了,如何調製成丸我上麵都寫的很清楚。陛下和親王殿下可適當服食,有強身健體,益壽延年之效。”說完,就要告辭了。
雍正緩和了口氣說道:“朕並不是責備於你,你彆害怕,你替十三弟治好了舊疾,又出於醫者之心關心他和朕的健康,我們應該謝你才對。”
薛寶釵說道:“陛下言重了,你們為國家大事操勞,我能略儘綿薄之力,是理所應當的。”
雍正又想起來突然問道:“對了,中秋的月餅你收到了吧?好不好吃?”
寶釵於是又謝上次月餅的賞:“中秋節能得到皇上禦賜的月餅,我受寵若驚,一家都喜樂融融。隻因為身上沒有個一官半職,不能當麵進宮去謝皇上的賞,隻能在此時補上了。”
雍正點點頭揮揮手,薛寶釵知道,這時候她應該告退下去了,不過她站在那裡略頓了頓,沒有直接走。
胤祥說道:“有勞你了,去後院找福晉和格格們玩兒吧。”他見寶釵未動,問道:“還有什麼事兒嗎?”
薛寶釵說道:“聽說今年黃河大水,兩岸已成澤國,受災的百姓無數。”
胤祥看了看雍正,見他不語,於是說道:“是有這麼回事兒,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倒是聽來了不少國家大事。大水無情,我們最近正在為賑災的事愁呢,你既然住在京城這個得天獨厚之地,就好生做你的大小姐吧,不要去想那些遠處的事兒了。”
雍正則皺著眉頭說道:“胤祥,你讓她說完。”雍正處理政事,習慣了一聽人說道現如今的這幾件最要緊事,就想聽完他的條陳,也沒注意寶釵隻不過是一介女流。
薛寶釵說道:“我自知人小力弱,聽說黃河大水,也隻不過是聽著乾著急罷了,還不如河工,扛不了一個沙包去堵河堤。隻能做一點兒力所能及的微薄之事罷了。”
薛寶釵從懷中取出幾張銀票,雙手遞過去給胤祥說道:“這是我捐給黃河難民的銀子,是我們薛家三年的收入,還請十三爺轉交陛下。”
胤祥從來沒想過她會有這等舉動,連雍正都頗為意外,胤祥愣了一下之後,去看手中的銀票,是最近信用的彙通錢莊的銀票,上麵的數字才是讓人震驚,胤祥翻了一遍每張二十萬兩,一共十張!胤祥說道:“你?!”
雍正正色說道:“難為你如此憂國憂民,朕替遭了黃河之災的百姓謝謝你了!”
薛寶釵說道:“一點心意罷了,不敢受陛下的謝,我先告退了。”於是就出去了。
屋裡隻剩他們倆,雍正不由得說道:“看見了嗎?一個商賈之女,尚且知道為君分憂!知道一方有難,便出手相助的道理。朝廷上的那些食位素餐的貪官,卻隻知道從老百姓手裡撈錢!朕撥下的賑災款,明知道不夠用,還不知道有幾成到了貪官手裡!不論她捐多捐少,這份心意就是十分值得嘉獎的!可惜是個女子,不然入朝為官,朕一定要委以重任!”
雍正在那裡激昂的說了一堆話,覺得老十三就是沒什麼反應,轉過頭去一看他,發現胤祥還盯著銀票發呆呢:“怎麼了十三弟,你和那幫油滑的官員打交道久了,是沒見過主動捐銀子的是吧?”
胤祥說道:“四哥,恐怕黃河賑災的銀子這下便夠了。”
雍正還沒領會他的意思,就看到胤祥一副不可置信地遞過來的銀票,雍正看了那數目之後也不由得瞠目,“對了,她說這是他們家中三年的收入,原來經商真能掙這麼多銀子?朕都有些眼紅了!”
雍正剛登基接手國庫的時候,雖然國庫虧空嚴重,但是整個國庫之中總共也不過才七百萬兩銀子!除了之前已經各處省出撥下的一百萬,再加上這二百萬兩銀子,黃河賑災暫時夠用了!
這麼多銀子一捐出來,彆說是胤祥,連雍正都覺得五味雜陳,隻覺得之前都小瞧了薛寶釵。誰不知道有銀子好花,留著自己花豈不是更好!那些吸飽了民脂民膏的官員,尚且沒有一個願意吐出些銀子來與黃河難民共患難的。
胤祥自來知道雍正的心思,說道:“薛姑娘這番作為實在可敬,也給我們提了一個醒,以後遇到這種天災,何不在官員之中募捐呢!”那些官員沒主動捐銀子,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官都不好,說不定有人有這心思的,但是又不好開頭。他自己捐了,你說彆人要不要捐!要是彆人不想捐,這不是得罪人嘛!
雍正沉吟半晌說道:“我看可行,就從這次試一試。隻不過這薛家無權無勢,還是不要把他們推出來的好,聽說老九素來有九財神之稱,無論哪兒有賺錢的路子都能被他盯上。你把這銀子攤派到彆處去送往災區,彆漏了真正的來源,再給她惹來麻煩。”
胤祥說道:“臣弟知道,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進入九月份,秋高氣爽,正是蟹黃魚肥之際,王熙鳳的肚子越來越大,眼看再有一個月就要發動了,她這樣整日在賈母麵前晃,賈母看著都害怕,跟王夫人說道:“應該讓鳳哥兒好好休息一陣子了,家裡家外的事若這時再煩她,也是太過苛刻了,萬一她有個不順心,豈不是要傷了肚中的孩子,她們娘兩個都不受用。”
王夫人賠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正要討老太太示下呢。我這也上了年歲,越來越無用,成日的精神越來越短,管家裡事恐怕也沒有精力,不如還讓珠兒媳婦來管?”
賈母說道:“珠兒媳婦哪點都好,就是不大厲害,怕她管不住那些跟著咱們年深日久的老婆子們。不如讓探丫頭跟著她大嫂一起管事兒吧!”
王夫人聽到賈母這是要抬舉探春,心中雖有微詞,但是麵上還是不露聲色,笑道:“還是老太太分派的好。”想了想又說道:“她們兩個都是生手,珠兒媳婦雖然管過一陣子,但是那時多半還是我在管,她為輔,經驗也不夠多。我心中排過了府中的所有人,寶姑娘向來是個能乾的,家裡家外全靠她一個人操持,不如讓她來幫著掌掌眼,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能及時提出來。”
賈母一聽這話不由得多思,沉吟半晌後道:“寶姑娘畢竟是外客,她一個姑娘家就算平日再親近,定然是不好意思伸手管彆人家的事,你這個做姨母的,怎麼不多體諒她!”
王夫人聽賈母這話多有不讚同之意,也不敢多說了,忙說道:“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全,我倒是一時糊塗了。”
賈老太太見王夫人軟了下來,於是也放軟話音:“你不妨問問寶姑娘和她姨娘,看他們願不願意勞這個心。”
王夫人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