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林嚇了一跳,立刻回頭:“二叔,我……”
身後哪裡有人。
“你你你……你不老實!”趙彥林氣衝衝地指著霍瀾音。
霍瀾音淺淺笑著,認真道:“趙公子貌比潘安才比夫子家財萬貫,將來一定會遇到情投意合的夫人。”
“我就……”
霍瀾音打斷他的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說:“趙公子貌比潘安才比夫子家財萬貫,如此人中龍鳳的好男郎定然不齒於勉強女子,如此無敵聰慧的好男郎定然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
“我……我……”趙彥林被噎住了。他雙肩耷拉下來,沮喪地嘟囔:“我都這麼優秀了,你怎麼就不肯跟我?憑什麼不傾心於我?”
“傾心於否與趙公子是否優秀無關。倘若喜歡一個人隻看他是否優秀,那麼他日遇到更優秀的人,豈不是可以順理成章地移情彆戀?”
霍瀾音說完,自己愣住了。
原本怎麼也想不通的事情,竟然在一瞬間自己想通了。身邊人都說她若嫁給王景行會是很好的歸屬,她曾不懂自己為什麼不願意。如今卻懂了。
鶯時說她當局者迷,她堅決否認。此時方知她真的被困在了局中迷霧,而且是困了很久很久。
原本她十分茫然,猶豫著要不要嘗試接受王家表哥,如今也在瞬息間有了答案。
心中一片明朗,頓時輕鬆下來。
她笑了。
趙彥林看得一雙圓眼發呆,他咽了口唾沫,說:“乖乖,原來你剛剛那個笑不算什麼,這才算傾城一笑嘛!不……不對啊?你剛剛說的那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霍瀾音輕笑:“趙公子貌比潘安才比夫子家財……”
“得了吧你!”趙彥林一雙毛毛蟲粗眉擰起來,“什麼傾心不傾心的……哦哦哦……你就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心裡有人了,然後不肯移情彆戀本小爺?”
霍瀾音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她發現跟趙彥林當真是說不通,隻好做出誠懇的樣子來,說道:“不瞞趙公子,我心中的確有意中人。”
衛瞻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將霍瀾音的最後一句話聽進耳中。
“我就知道……”趙彥林沮喪地低著頭。
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高興地嘟囔:“什麼人這個時候來看小爺的笑話!”
他回過頭看見來人是衛瞻,粗短的脖子往領子裡縮了一下。
“下、下次再聊!”趙彥林對霍瀾音說完,立刻貼著牆邊,一邊衝衛瞻擠出極為難看的笑臉,一邊往樓下挪。
衛瞻並沒有看趙彥林一眼。他今日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衫,上麵繡著翠竹的暗紋。華貴的柔緞料子卻透出一股斯文的氣息,脫俗的容貌和天生的高傲,又為他的氣息裡添了幾分日月入懷的朗質。
“紀公子。”霍瀾音衝他得體地淺淺一笑,“有一件事還想問問紀公子。你昨天……”
“聽說梅無先生有意中人?”衛瞻打斷她的話。他手中握著一柄合攏的折扇,一下又一下輕輕敲著自己的掌心。
霍瀾音皺眉。心想這人可真是古怪,不僅喜歡拉著剛認識的人說自己和妻子的私密事,還要打聽旁人的私密事。
衛瞻又輕輕敲了兩下掌心,問:“不知道何時大婚,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討一杯喜酒。”
霍瀾音收了臉上的笑,語氣也變得疏離起來:“紀公子,這些是我的私事。”
樓下響起一陣腳步聲,王順咚咚跑上樓梯。他也沒上到最後最後一節,在還差三四節的時候便停了腳,朝上望向霍瀾音,笑著說:“霍公子,我家二爺說你的活兒應當乾完了。讓我來請你去四春樓吃飯!”
“好。我這就去。”
剛好霍瀾音也有些話想要對王景行說。
“紀公子,我先走一步。”霍瀾音對衛瞻淡淡彎唇,走下樓梯,和王順一起下樓。
她客氣地說:“麻煩你跑這一趟。”
王順嘿嘿笑了兩聲,忙說:“不麻煩不麻煩,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
衛瞻臉上高傲的、如沐春風的笑容終於散去。他最後用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掌心,折扇貼在掌心沒有拿開。片刻之後,他將手搭在木質樓梯扶手。微微用力,指關節發白。厚重的樓梯扶手有了裂縫。
“泥泥,孤真的要生氣了。”
他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往下走。當他走下去,身後的樓梯慢慢皸裂,然後摧古拉朽般轟然倒塌。
王景行立在四春樓三樓包間的窗前,注視著霍瀾音拐過街角,往四春樓走來。看著她逐漸走近,王景行的眉眼間不由浮現了幾分溫柔的笑。
他吩咐店小二上菜,霍瀾音進來剛剛坐下,店裡的夥計端上店裡的招牌菜。
霍瀾音掃了一眼,發現桌子上的幾道菜無一例外都是素菜。
王景行倒了一盞茶遞給霍瀾音,笑著說:“忙了一下午,一定累了。店裡的菜我都嘗過,這幾道不錯,表妹嘗嘗看。”
霍瀾音接過王景行遞過來的茶沒有喝,直接放了下來。她纖細的手指捏著茶盞,輕輕轉動著,盞中茶水微微晃動。
王景行瞥了一眼,猜到霍瀾音興許是有話要對他說。他也不急,徑自拿起筷子吃東西。
“表哥,我思來想去總要給你一個答複。”
王景行夾菜的動作一頓。
“我經曆過什麼表哥都知道,”霍瀾音頓了頓,“又不知道。”
王景行放下筷子,看向霍瀾音,說:“你若不想我知道,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你若想讓我知道,我便會知道。”
霍瀾音唇角掛著笑,輕輕搖了搖頭。她望著王景行的目光裡噙著一抹溫柔。她說:“不是不能嫁給表哥。”
王景行心裡忽然一緊。
“可是我找不到嫁給表哥的理由。”
王景行心裡忽然又是一空。
“或因家族聯姻,或因尋求庇護,或因延綿子嗣,或因免於閒言碎語,或因單純的喜歡……”霍瀾音搖頭,“我找不到理由。我沒有家族要考慮,覺得自己可以護好自己,沒有生兒育女的想法,名聲更是早就壞透了,也……”
“也不喜歡我。”王景行苦笑,將霍瀾音沒有說完的話接下去。
“不是表哥不好。在我能接觸的男子中,找不到比表哥更好的人。”霍瀾音心裡越來越清朗,“可是我總覺得表哥隻是表哥就挺好,想象不出當表哥成為夫君之後,我對表哥的感情會有什麼區彆。既找不到成婚的理由,又為何一定要遵從習俗,為婚嫁而婚嫁?”
王景行心裡悶悶的。他不是強求的人,可他知道錯過今日,可能日後再沒有機會。他起身,走到窗口,望向窗外。
他不敢去看霍瀾音淡然的眉眼,隻好背對著她說話:“為什麼不能試一試?給我也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興許你會發現婚後的日子也挺好。”
霍瀾音蹙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衛瞻走進四春樓,拉過店小二問到霍瀾音所在的包間,壓下滿腔的憤怒,麵無表情地上樓。
“咚咚”兩聲敲門聲後,店小二在門外說:“來送水果的!”
剛要說話的霍瀾音,暫且將回答咽了回去。
店小二推門進來,掃了一眼包間裡的情況,笑嗬嗬地將水果盤放在桌子上。
霍瀾音端起桌子上的茶盞,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好像沒見過這個店小二?
她猛地抬頭,隻見銀光一閃。
“店小二”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王景行的後心刺去。
“當心!”霍瀾音驚呼一聲,立刻起身,朝背對屋內的王景行衝過去,擋在他的背後。
衛瞻剛巧走到門口,折扇中的暗器立刻射出去,將即將刺中霍瀾音的那把匕首彈開。
一聲脆響之後,“店小二”手腕頓時發麻,匕首脫手彈開。另外一枚暗器接踵而來,射中他的後腦勺,他的瞳仁立刻放大,眼神虛空。整個人“轟”的一聲朝後栽去。
霍瀾音心有餘悸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心跳怦怦怦,越來越快,整個心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表妹!”王景行轉過身來,看著這場麵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他臉色煞白,用發抖的手握住霍瀾音的手腕。
“王順!王順!”王景行立刻喊人進來。
王順、小石頭,還有四春樓的另外兩個夥計立刻趕上來,都嚇了一跳,趕緊去看假扮店小二那人的屍體。
“你、你為什麼要替我擋?!”王景行的聲音都在發顫。
霍瀾音被王景行扶著坐下。她心跳快得沒發說話,目光空空,一陣陣後怕。
“這人已經死了。”王順說。
“這人好像是城西一片的地痞。二爺,我這就派人去打探這人的底細。竟敢在咱們四春樓鋌而走險,一定將這人給揪出來!”四春樓的掌櫃趕忙說。他知道實情嚴重性,說完立刻吩咐身邊的人去城西調查。
王景行望向門口的衛瞻,誠懇道:“多謝紀公子剛剛出手相救!”
衛瞻臉色鐵青地看著王景行握著霍瀾音的手腕。他一步一步朝霍瀾音走過去,每走一步,心裡堆壓幾個月的憤怒便又多了一分。
圍在霍瀾音身邊的小石頭覺察到身後一陣冷意,回過頭去,看見衛瞻走來,不由自主地愣愣退到一旁去。
衛瞻在霍瀾音麵前停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霍瀾音心跳仍舊很快,還沒有從剛剛的恐懼裡回過神來。她抬起頭,望著衛瞻的眼睛,勉強壓下心裡的混亂,道謝:“剛剛多謝紀公子了。”
霍瀾音望著衛瞻的眼睛,慢慢發現他黑白分明的眼眶裡逐漸溢出殷紅。霍瀾音怔了怔,望著衛瞻的眼睛,有些懵。
“紀公子?”衛瞻冷眼睥著她嗤笑,“蠢貨,夜夜同寢竟連孤都認不出來。”
霍瀾音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她望著衛瞻殷紅的眼,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霍瀾音被扛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身邊是驚呼聲。
那一聲焦急的“紀公子且慢”是王景行的聲音,他還說了什麼霍瀾音卻沒聽見了。她的周圍的嘈雜仿佛隔了一層屏障。
衛瞻冷著臉離開四春樓,無視街邊行人的眼光和議論。
夕陽落山,遠處的層山卻沒了西澤那夜的皚雪。
衛瞻拍了拍霍瀾音的屁股,又側過臉湊過去聞了聞。,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