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陽10(1 / 2)

遷墳大隊 朝邶 12833 字 3個月前

草木環繞的彆墅裡,唐太太被保姆阿姨推上樓後,並沒有上床休息。

就如同一位真正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那樣,焦急的守在客廳裡,想要第一時間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李鴻羽背著銅錢劍,對女人真摯的演技仿若未見,他兩腿微微分開,雙手搭在膝蓋上,神情肅然的盯著唐太太那雙被薄毯遮住的腳。

唐太太幽幽歎了口氣,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打,語氣有些憂慮,“大師,你知道陳大師大概還要多久才能替我兒子治好病嗎?我看這都過去快二十分鐘了。”

“唐太太稍安勿躁,童童已經病了兩年多了,即便符水是神丹妙藥,那也需要有個恢複過程。”李鴻羽抬起眼皮,因為唐太太敲打扶手的頻率突然加快而提高了警惕。

他知道,梟陽按捺不住了。

唐太太一手撐住額頭,揉了揉眉心,“童童雖然不是我們的親生的,但我和我丈夫一直視如己出,他變成今天這樣,我這個當媽媽的真的很痛心。要是童童的病情真的能有所好轉,大師你放心,我和四平一定牢記於心,待事情結束後,必定回以重謝。”

向來安靜平和的女人,變成了話癆,她低聲說:“之前四平對青玄觀口出不遜,實在是因為公司和家裡近來的事太糟心了,那絕對不是他的本意。事情解決後,我會讓他給觀裡的神明塑金身,修整殿宇。你看怎麼樣?”

“過後的事情就不勞唐太太費心了。”李鴻羽反手抽出銅錢劍,抓著劍柄,另一手兩指夾住劍身,稍一用力,銅錢劍潰散,變成由紅線串聯的銅錢串。

銅錢相互撞擊,當啷作響。

唐太太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也是,畢竟壞我好事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她丟開毯子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雙腳從白色拖鞋中出來,輕輕落到地板上。她的腳指頭動了兩下,因為習性的緣故,即便是擁有一雙人類的腳,她依舊無法適應正常的行走姿勢。

腳踝關節擰動,腳掌一百八十度轉至後方。

唐太太活動幾下雙腿,滿意的直起身,撥弄著頭發溫柔道:“四方山是個精氣精純的好地方,幾百年才能找到這麼一個,我實在不願意離開。”聲音突然拔高,近乎破音,“可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

李鴻羽大概是沒遇到過被女人如此嚴厲指控的情況,愣了下,不讚同道:“你若是不殺人,我們自然找不上你。說到底,是你自己做孽招來的報應。”

“報應一說未免太早了。”唐太太麵容扭曲,眼皮睜開,眼球幾乎要凸出來,她的嘴也咧得更開,口紅被腥紅的口腔襯托得像是塗抹的鮮血。

既然對方已經露出了真麵目,李鴻羽認為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多跟她廢話,帶著銅錢的紅線頭彈射而出,直朝唐太太的麵門而去,卻撲了個空。

唐太太的身影飛速倒退,斜斜依靠在落地窗前,她衝著李鴻羽古怪一笑,纖纖玉指勾住腳下那株耷拉著腦袋的蝴蝶蘭。

脆弱的花被連根拔起,細細的根腳依舊連接土壤中,隨著唐太太手裡的動作,紮根的土開始上下鬆動。

緊實的土壤變得鬆軟,一顆灰白色的半球形,被蝴蝶蘭細細的根帶了出來。

隨著球形被徹底暴露,李鴻羽才發現,那根本就是一個顆骷髏頭!

蝴蝶蘭被|操控著纏上骷髏,鑽進頭骨中,顫顫巍巍的將花朵從骷髏的嘴裡伸出來。花瓣一動,骷髏僵硬的骨骼開始哢嗒作響。

動作由緩慢變得自如,骷髏抬起張開的五指,朝李鴻羽抓去。

他一腳踹過去,挽起銅錢串朝前丟。

骷髏身體隻是微微一晃,受到的影響極小。

李鴻羽出外勤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頭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對手。而此時的唐太太並沒有安靜坐下看戲的打算,她離開彆墅,穿過樹林,繞到那片蝴蝶花田。

花田中,一朵朵慘白的蝴蝶花朝向月光伸展著花瓣,花瓣根部的紫色暗得發黑。

她蹲下來,五指插入土壤中,隨手抓住一把根莖,用力往上提拉。

安靜的泥土沸騰一般的翻滾起來,整片種植區因此而震動。天上的烏雲愈發晦暗,沉甸甸的壓在四方山上空,隨時都會塌下來一樣。

陳嶺收回看向黑雲的視線,推搡著一個員工走入樓道,“彆愣著了,都快點!”

今晚的辭彆會上,大家玩兒得很儘興,喝了酒,跳了舞,精神亢奮到極致後,便需要安穩的休息。所有人幾乎是一回到宿舍就直接躺倒睡著了。

大半夜被呼喊聲驚醒,大家錯愕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聽保安隊長大喊鬨鬼才徹底清醒,趿上拖鞋,拿上重要物品往外跑。

宿舍樓共有五十多間屋子,陳玲和江域一組,保安和唐四平一組,胖瘦師兄一組,分三路挨個去敲門。吳偉偉則負責站在三樓樓道裡疏通人員,原本躲在書包裡的黃鼠狼也沒閒著,它負責望風放哨。

它歪著腦袋眨了眨眼,後腿用力一蹬,直接從五樓跳了下去,安然落地。

陳嶺跑到窗邊,發現黃鼠狼正朝著彆墅後的那片種植區跑去,心下猜到什麼,扯著嗓子高喊:“大家快一點,快走!”

青年的催促聲,就連在五樓的唐四平都聽見了,他緊緊護住兒子的腦袋,一腳踹向正埋頭撿東西的青年。

“彆他媽撿了!再耽誤命都快沒了!”

青年踉蹌一步,頭也不敢回的往前跑,沒走幾步,就聽見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唐四平在接打電話。

電話是陳嶺打來的,“唐先生,你們公司有員工大巴或者大型貨車嗎,有的話就把人全弄上去,把車開走,越遠越好。”

做城市綠化的公司,大巴沒有,用來拉樹的大貨車絕對有。

唐四平從人群中找出貨車司機,命令他去把車開過來,然後站到大樓正前方刻有“四方綠化”四個字的大型石墩上,放聲大喊道:“等貨車過來,大家有序上車,彆推搡擁擠!”

“唐老板,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有人在問。

說是鬨鬼,可他們一路下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再說了,真要有鬼,他們這多人,又都是青壯年,陽氣還不得把鬼給嚇死,至於慌張成這樣?

唐四平對事態一知半解,無從解釋,忽略了這個提問,繼續叮囑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貨車很快就開了過來,員工們帶著疑惑有序上車,最後隻剩下唐四平和童童了。

保安隊長把手伸過去,“老板你抓著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唐四平把孩子遞了上去,雖說陳嶺他們隱約提到這次的事情和自己的妻子有關,但他還是想回去看一眼,“你們先走,我回去找到我太太一起走。”

除此之外,家裡還有一隻金毛沒帶走。

老總夫妻倆感情深厚,保安也沒有多勸,緊緊抱住昏睡的小孩兒,將貨車車屁股上的擋板拉了上去栓好。

“唐先生不上車?”唐四平背後是剛剛趕來的胖瘦師兄。

唐四平避而不答,問到:“請問陳大師他們人呢?是已經去彆墅找我太太了嗎?”

胖師兄聽他這麼問,還以為唐四平已經知道真相了,點頭說:“現在挨個清點人數已經來不及了,你上車後讓司機馬上開車。我和我師弟還要再返回樓上,看看有沒有漏掉的人。”

“麻煩二位大師了,我這就走。”話雖如此,可等師兄弟二人轉身上樓,貨車也跟著開走後,唐四平拔足往墅跑。

在距離彆墅不遠的地方,他感覺到腳底下動靜不對,地麵深處有東西在不停地鑽動,使得整塊地小幅度的震動搖晃,仿佛隨時都要塌陷一般。

“陳先生!”前麵幾道熟悉的身影給唐四平帶來了安全感,他加快步伐,追上前方的三人。

陳嶺見他又倒回來,愣了下,“你怎麼又回來了?!這裡很危險。”

唐四平焦急道:“我妻子還在彆墅裡沒出來呢,還有那隻金毛犬,肯定也還躲在狗窩裡。我保證,隻要找到他們我就走,絕對不留下來給大家添麻煩。”

“唐先生,你的妻子早就死了。”江域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如今的唐太太,是穿著人皮的梟陽。”

“你胡說什麼!”唐四平驚懼地後退一步,推開擋在麵前的陳嶺和吳偉偉。

陳嶺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人拉回來,“唐先生,你之前不是已經聽到我和江域的談話內容了嗎。童童之所以會魂魄不附體,正是因為他很可能親眼目睹了自己母親的死亡。他之所以會夜裡躲藏,是因為他知道,一旦入夜,危險就會降臨。”

唐四平甩開青年的桎梏,固執的往前衝。

“知道為什麼你養的狗到了夜裡就不肯離開狗窩嗎,那是因為它知道,到了夜晚,梟陽會外出覓食。”陳嶺擲地有聲的聲音傳來,“唐先生,它在恐懼,在害怕。”

“你們撒謊!它白天的時候最愛跟著我的妻子,如果真的換了個芯子,它為什麼沒有察覺?!”

陳嶺淡聲提醒:“你不也沒有察覺到嗎?”

“我,我……”唐四平語塞,臉上青白交加,是怒是驚,也是對真相的抗拒和逃避。

妻子出生書香門第,家境優渥,他一個從農村出來的泥腿子能娶上這樣一位溫婉的姑娘,實屬祖上燒了高香。

唐四平早年創業的時候,唐家條件著實不好。為了貼補家用,妻子偷偷背著他打了兩份工。

也不知是與孩子沒有緣分,還是因早年操勞過度,累垮了身體,兩人一直沒要上孩子……在這方麵,他們看得很開,有就生下來,沒有也不強求。

後來,唐四平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從一個小小的花草零售商變成了供貨商,又從供貨商發展成為如今的種植大亨。這背後的辛酸和眼淚,外人並不知道,唯有他的妻子,一直默默無言地,用嬌弱的身軀替他撐起了後方,撐起他偶有的疲憊,趕走他憋在心裡的諸多不如意。

唐四平一直覺得,自己對妻子的感情很複雜。

相濡以沫的愛情,相互扶持的親情,肝膽相照的友情,那個女人是他心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以為,他們可以相攜到老,可以一起躺進墳墓,攜手走入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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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美好的願景被打碎了。

那些碎片倒映著他頹喪而恐懼的臉,不停地提醒他,你最愛的人已經死了,她死了。

“剛剛那些話都是真的……”唐四平抬起悲傷的臉,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如果是真的,那我太太呢……她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