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克橋04(1 / 2)

遷墳大隊 朝邶 14847 字 3個月前

師父要來, 陳嶺等人提前到了以後,誰都沒點菜,喝著茶聊天。

唐四平原本是打算把四方山的種植區規整規整,連同業務一起打包賣出去的,如今有那株三角梅在,他是說什麼也不肯賣了。

還提出一個讓人動容的請求:“陳大師,要是我死後那三角梅還在, 能不能移栽到墓園裡?我可以多花一塊買墓地的錢。”

陳嶺覺得這人要魔怔了,“到時候再細談吧。”

唐四平捏著杯子連連點頭,“是是是,身後的事情交給孩子去辦吧, 我現在想得確實過於長遠了。”

“童童現在還好嗎?”聽說唐四平不想離開四方山後,陳嶺有些擔憂,“你若是不想離開四方山, 那童童怎麼辦?他會不會害怕?”

畢竟是在那棟彆墅的櫃子裡,親眼看見自己母親被殺掉的, 都嚇得不肯說話,到了夜裡就四處躲藏,可見心理陰影有多大。

唐四平一愣,落寞的臉上總算是掛上一點笑容:“陳大師,你們不知道, 那天你們走後,他開口了,開口叫我爸爸啦!”

隻要一想起這事, 就令人感動得想要落淚。

“我最初打算離開這裡,也是有孩子的原因,可最近幾天,他好像忘了曾經的事情,還抓著我找媽媽。”唐四平垂下眉眼,手指摩|挲著杯口,“我問他想不想換一個地方生活,他搖頭說不肯,說是如果我們走了,媽媽回來就找不到我們了……”

孩子的話總是最直接,也是最殘忍的。

唐四平每每聽到,都覺得心頭被揪住,疼得他想要嚎啕出聲,卻礙於當著孩子的麵,不敢表露出激烈的情緒。

他的朋友很多,五湖四海皆有,有酒肉朋友,也有過命之交。

但能讓他將這些壓抑在心頭的事情說出來的,卻隻有陳嶺一個。

“忘了是好事。”陳嶺說,“四方山的風水其實很不錯,再加上梟陽身死湮滅後,將靈氣歸還於山林土壤,種植區的植物會長得很好,生命力比普通的更加頑強。”

唐四平對此深有同感,“植被的生長速度比之前的快了那麼一點,但也屬於正常範圍。”

“那你之前的那些員工呢?”陳嶺記得,當出鬨鬼的事情傳出以後,好多人都不想乾了。

唐四平說:“走了一部分,高薪留下了一部分,我會去外地再招一些人過來。”

趙迅昌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他被服務員領著前來敲門,從門縫中瞅見自己家小徒弟的瞬間就眉開眼笑起來。

陳嶺喊了一聲師父,起身替老爺子拉開凳子。

唐四平連忙起身,一手按住肚子上的襯衣,一手努力伸長,“趙老先生,我是唐四平,搞綠化的,幸會幸會。”

趙迅昌屁股剛沾到座位上,聞言也跟著站起來,像個和藹的大爺那樣握著對方的手上下搖動。

“哪裡哪裡,要多感謝你照顧我小徒弟生意。”

“你太客氣了,是陳……”大師的師父在呢,不能喊大師,唐四平改口,“是我該感謝陳先生才是,沒有他,我哪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裡。”

聽到對方誇小徒弟,趙迅昌立刻就不假謙虛了,鬆開手,落座,頷首道:“這是他應當做的。”

陳嶺心說是應該做的,還是收了錢呢,那天走得急,過後雙方都忙,也沒怎麼聯絡。

唐四平也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他的賬號,直接把錢打了過來,好大一筆。

沒有這筆錢,他還真的舍不得掏錢讓吳偉偉去買公車。

中年人遇到老人家,仿佛就有說不完的話,飯桌上,趙迅昌和唐四平從社會現象聊到國家經濟,從國家經濟聊到國際發展,其餘兩人,一個埋頭苦吃,一個努力夾菜。

陳嶺看著自己被堆成山的小碗,苦惱的歎了口氣,這人當他是吃不飽的豬嗎。

抬手按住江域意圖再次拿起的筷子,沉痛道:“真的夠了。”

江域覺得不夠,“你才吃了這麼一點。”

陳嶺被這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手放到桌下,比了個數字:“光是螃蟹你就給我剝了八隻。”

江域剝螃蟹的手法一流,先將八條腿卸下來,手指一捏,再一捏,蟹腿肉就從破開的頭部完整的出來了。

然後是蟹鉗。

這就更誇張了,那麼硬的殼子,在老祖宗手裡成了小玩具,一掰就碎。隨即揭開蟹殼,去掉腮須,將蟹身從中一分為二。

齊活。

全程不需要用任何工具,全靠那雙骨節分明,骨節修長的手。

陳嶺起初吃得挺美,但被塞多了就美不下去了,膩得想吐。

江域仔細觀察青年的臉,看他臉上的確寫滿了排斥,心裡流露出些許可惜。

拿起手邊的熱帕子擦了擦手,作罷,嘴上卻不甚遺憾的說:“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

陳嶺敷衍的點點頭,心說我才不想胖呢,胖了不好看!

趙迅昌一耳朵聽唐四平說話,一耳朵時刻關注著小徒弟和老東西的交流,聽得鼻子都要歪了。

當著大人的麵都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調|戲,不像話,不要臉。

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哀歎一聲。

唐四平止住口:“趙老先生,這是怎麼了?”

趙迅昌臨機應變,道:“沒什麼,就你剛剛說的那事,讓我頗有感觸。”

“是啊,我也是……”唐四平完全不懷疑老人家的話,繼續東拉西扯。

快要吃完飯的時候,趙迅昌綢褂子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人是錢箐。

錢箐字裡行間全是洋溢的激動,“趙老先生,雛鳥就要破殼了!!!”

趙迅昌驚喜過頭,手一鬆,手機掉進了湯碗裡。

陳嶺:“……”

陳嶺忙替他把手機拿出來,還好動作夠快,油水沒進去,隻是沾了點湯汁。

替師父把手機擦好,手機那頭的人沒聽到回應,不停地衝著手機喂喂喂。

見屏幕上顯示錢箐兩個字,他一愣,放到耳邊,“錢姐?”

錢箐聽出是陳嶺,嗓門更大了,“你也在呢,正好,跟你師父一起過來看雛鳥破殼!”

陳嶺也驚住了。

金剛鸚鵡如果先後產下兩枚蛋,他們隻會選擇親自孵化一隻,好在危機四伏的自然界中,以保證至少有一隻雛鳥能存活下來。

殘忍,卻也很無奈,這是它們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但到了繁育基地,原本該被遺棄的鸚鵡蛋被放進了人工孵化箱,二十四小時都有研究員看顧。

錢箐說的,應該是那枚被時刻監測的鸚鵡蛋,而不是被雌性鸚鵡嚴嚴實實壓在屁股下麵那隻。

“錢姐,那另一枚呢?”陳嶺也很激動,鸚鵡蛋都孵化多久了,總算是要破殼了。

“另一枚的情況還不太清楚,雌性和雄性鸚鵡全擠在鳥窩裡,把攝像頭給擋住了。”錢箐挺無語的,若是平時,兩隻鸚鵡見麵後膩膩歪歪一陣後,雄性就會飛出去,到門口的喂食槽裡給雌性叼東西過去。

今天沒有,像個勇敢的小衛兵一樣,恪儘職守。

陳嶺道:“我跟師父馬上就過來!”

等小徒弟掛了電話,趙迅昌老大不高興的把手機搶過來,揣進兜裡,“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的,這個錢箐,壞我好事!”

“我現在知道就已經夠驚喜了。” 陳嶺拿上衣服,拽上趙迅昌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江域腿長,不緊不慢的,居然沒有落後。

等唐四平拎上西裝外套追上時,江域已經把單買了。

他頗為不好意思:“怎麼能讓你們請。”

“都一樣。”江域示意唐四平跟上,“得先去趟繁育基地。”

什麼繁育基地?

唐四平一肚子疑惑,等到了才知道,是野生動物園旁邊的鳥類繁育基地。

他停好車,跟上,瞧見陳大師和他師父走得輕車熟路,不用猜就知道,這兩人鐵定是這裡的常客。

錢箐接到兩人已經抵達的消息後,便等在自己辦公室門口,見到人後,立刻用力揮手:“往這邊,我們去孵化室。”

孵化室跟繁育室不在一個地方,穿過長長的走廊,需要再拐兩個彎才到。

北城的基地至今為止彆說是成功孵化出金剛鸚鵡,就連配|種都沒成功過。今天這一消息出去後,所裡上上下下全部跑來圍觀。

可當趙迅昌等人到了以後,大家將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門口讓出來,方便人經過。

被一雙雙眼睛注視著,陳嶺挺不好意思的,有種搞特權的感覺。

趙迅昌倒是受用,還教訓他,“彆臉皮這麼薄,你去看的是你小侄子,他們讓道是應該的!”

陳嶺一聽,天哪,我居然長輩分了!

心情大好,腳下走得越發快了。

江域跟唐四平完全是沾了前麵那兩人的光,暢通無阻的綴在後麵,進了孵化室。

孵化箱裡是暖黃色的熱光,中間是一個人工搭建的小小的鳥巢。

鳥巢中央,歪著一顆白色蛋。

那蛋比雞蛋還要大些,外殼已經裂開一條,隨時都可能破殼。

錢箐手裡拿著所裡的攝像機,拍攝畫麵的同時,還有閒心說話:“咱們這次的鸚鵡蛋,無論是產蛋時間還是孵化時間,都比正常的更久。但按照監測圖來看,內裡的小鸚鵡體型也要比正常時間孵化出來的更大。目前,我還說不上這究竟是好是壞,得等小家夥出來後才知道。”

哢嚓,十分細微的聲音從接入孵化箱的小音箱中傳來。

圓潤飽滿的蛋殼又裂開一道縫。

有一隻頑強的小東西,正努力的用身體和腦袋,去頂|弄堅硬的阻擋,迫切的想要出來看看這個新鮮的世界。

身後有人踮著腳看到這一幕,激動地喊:“破了,破了,破了!”

旁邊的人也很激動,“這可是基地的第一隻,也不知道另一隻雌性孵化的怎麼樣了,要是都能在今天破殼,就這事兒咱們基地能吹一年!”

“可不是,平時有個研討會啥的,那些基地趾高氣昂,鼻孔都是衝天上的,也不怕閃了脖子。這下好了,揚眉吐氣。”

在那些唧唧喳喳的說話聲中,蛋殼內的小東西伸出了一隻腳。

霎時間,全場寂靜無聲。

那隻爪子那麼小,卻很有勁兒,腳趾出來後是細小的腿,然後是另一隻。

蛋殼有了大的突破口後,雛鳥的破殼變得容易許多。

之間那軟乎乎的肉色小東西,拚了命的將屁股從蛋殼裡解放出來,然後是短小的孱弱的翅膀,最後才是腦袋。

大概是用勁兒用過了,它一屁股坐到鳥巢上,腦袋垂著,腳和翅膀一起撲騰,怎麼也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