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我們回家吧(1 / 2)

遷墳大隊 朝邶 21304 字 3個月前

十六個小矮子吵吵嚷嚷,到最後竟然還打了起來。

趙迅昌頭都大了,好說歹說勸說不住,索性端著茶水坐到一邊看戲,順帶抱起同樣湊過來看熱鬨的黃大仙,舒舒服服的擼起毛來。

陳嶺看了眼被院子裡陰風陣陣嚇壞了的爹媽,走過去溫聲安撫一陣,抬手拍了拍德牧的屁股。

德牧衝主人嗷嗚一聲,威風凜凜的走近,趁著夜遊神們不注意,突然一聲很凶惡的犬吠——

前一秒還鬨哄哄的院子,轉瞬鴉雀無聲。

陳嶺清了清嗓子,走過去彎下腰,好讓自己的視線與小矮子們的視線持平:“你們能帶我去找他嗎?”

話音一落,德牧一反常態的咬住青年的衣擺,拚了命的往後麵拽。

陳嶺拂了把狗頭,追問:“可以嗎?”

七號第一個反對:“抱歉,不可以。”

幽冥地府豈能隨意讓人進出?要是被上頭知道了是他們乾的,眼下的雞腿玩具沒了是小,被丟去萬丈深淵關禁閉才是大。

十三號抱著全家桶,眼巴巴的問:“都是自己人,當然可以。”

六號也持反對意見:“陰間陰氣重,到處都是厲鬼,萬一你走丟了,先生追責起來我們每人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十二號小雞啄米似的用力點頭。

十號撇嘴:“我們十六個難道還看不住一個大活人?傳出去會被日遊神笑死的!”

“對!”四號說,“先生跟未來夫人分彆大半天了,兩人一定萬分想念,把人領過去,說不定先生一高興會給我們獎勵呢。”

七號:“我說不行就不行!”

五號:“呸,老大還沒說話呢。”

一號一臉為難,一邊是生死與共的老兄弟們,一邊是殷切望著自己的未來夫人,嘖,他第一次被這麼多雙眼睛一起望著,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萬眾矚目,忍不住有點飄了。

他道:“那要不……”

“汪——!”犬吠聲打斷了他的話。

德牧齜著牙,咬著陳嶺的衣服拚了命的往後拖,拖了半晌感覺沒效果,又改為去咬青年的褲腿。

陳嶺矮身揪住它後頸柔軟厚實的皮毛,仔細盯著它的眼睛看了會兒,確定狗還是那隻傻狗,便抓著它的一隻耳朵湊近了問:“是不是江域讓你阻止我的?”

德牧除了裝高冷就隻會賣萌吸引主人的注意,演技爛得一逼,聽見這句話,它先是渾身一僵,隨即生硬的露出茫然的表情,歪著腦袋,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模樣。

陳嶺鬆開手,手指在毛茸茸的耳朵上順了順,“怎麼,他在陰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嗎,這麼害怕我去。”

聽見這話的趙迅昌立刻坐直了身體:“你真要去?”

陳嶺堅定地點頭,以往總是江域陪著他,護著他,這次就換他來吧。

他也可以給他一個肩膀,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個親密而繾綣的親吻。他一介凡人雖然做不了生死人肉白骨,但他能問一句疼不疼,江域若是疼,他就安慰他;若是不疼,他就給他吹吹,幫他擦拭傷口。

隻要是他能做到的,無論事情大小,他都願意去做。

陳嶺被師父的表情弄得有些忐忑:“怎麼了?”

趙迅昌擺了擺手,倒沒什麼意見,還指點道:“你是天生的靈體,不必靈魂出竅後再走陰,隻要地府大門敞開,又有人引路,你可帶著肉|身一起進入。”

陳嶺鬆了口氣:“謝謝師父。”

趙迅昌搖了搖頭,但還是去找來一根紅線,一頭係在陳嶺的右手中指上,“走陰有一定的危險性,尤其是遇到陰兵巡視,或是有大批亡魂被引入地府的時候,你須謹記,若是遇到危險立刻拉拽這根繩子,與繩子相連的鈴鐺一響,我會想辦法將你拉回來。”

被徹底忽視的七號:“我說了不準去!不準去!”

德牧越發拚命地咬住褲腳往後拖,嘴裡還發出嗚嗚的可憐巴巴的聲音,試圖引起主人的注意。

陳嶺艱難邁出兩步後,精疲力儘,他蹲下,把大狗的腦袋托起來:“江域,我知道你能聽到。”

頓了頓,他垂下眼眸,興許是從外麵吹來的微風亂了青年的語調,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我隻是想來陪著你,地獄也好,深淵也罷,於我來說並不可怕。這句話我隻問你一次,你是真的不想我去找你嗎?”

德牧眨了眨眼,眼神變得深邃專注,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全世界隻剩下眼前的這個人。

它抬高鼻尖,濕漉漉的鼻頭在青年臉頰擦過,便再沒有動靜。

陳嶺也不著急,安心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德牧再次有了反應,它像是經過長長的糾結和權衡,最後伸出舌頭,低頭在青年手上舔了舔。

陳嶺的手腕上,那條看不見的姻緣線顯現出來。

趙迅昌一挑眉,得,自己還怕小徒弟丟了,想著綁根紅線當安全帶才放心,搞了半天是自己多慮了。

他道:“快走吧。”

陳嶺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線,轉頭跟父母告彆,跟著那十五個小矮人往院外走去。

七號氣得在原地直跺腳,最後還是掛著一幅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跟了上去。

他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你們這樣是會受罰的!”

旁邊的二號指了指陳嶺:“弟弟,你沒看到夫人手上有姻緣線嗎?而且先生的地獄神犬也在帶路呢,你就彆再比比了。”

地獄神犬亦步亦趨地跟在陳嶺旁邊,生怕把人搞丟了。

七號張了張嘴,不甘心的閉上嘴巴,過了會兒,他又煩躁道:“萬一到時候受罰,你們要替我多抗幾鞭子。”

走在他旁白的七□□號連連附和:“應該的應該的。”

陳嶺跟著小朋友們一直往前走,在路過昱和山山腳時,瞅見前麵來了一輛車。

吳偉偉開了遠光燈,將山路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連忙加速,停車,推開門跳了下去:“陳哥,這大半夜的你去哪兒?我送你?”

陳嶺看了眼麵前的人。

經曆過藍湖村的惡戰,吳偉偉身上掛了不少傷,臉頰、眉骨、肩頭上到處都是細小的口子,一看就知道是被死屍抓的。

他搖了搖頭,抬手在吳偉偉胳膊那條長長的口子上畫了個止血咒,“不用送,我自己去就行。回去後讓師父給你喝點符水,驅驅體內的屍氣。”

沒被關心的時候,吳偉偉還能繃得住,安慰自己是個爺們兒就彆喊疼。

如今被陳哥輕言細語的一關心,死屍撲上來時的恐慌,奮力與邪祟搏鬥的惶恐,受傷後希望有人關心的脆弱,全都在這一刻顯露出來。

他悶悶的嗯了一聲,忍不住又問:“真的不用送嗎?”

陳嶺指了指周遭:“不用,有人跟我一起走。”

吳偉偉瞥了眼他陳哥周圍,空蕩蕩的,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莫名感覺下|身附近涼嗖嗖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繞著他轉圈似的。

陳嶺瞪了眼笑嘻嘻圍著吳偉偉跑的十六號,“不準惡作劇!”

十六委屈的扁扁嘴,回到小部隊跟夥伴們手挽手,眼睛卻盯著吳偉偉的臉,見他表情越發戰戰兢兢,十六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陳嶺:“……”

吳偉偉摸不準分開的這大半天他陳哥又去哪兒交了可怕的新朋友,清了清嗓子,依依不舍的往車門方向邁了一步:“陳哥,那我先回去了。”

陳嶺對他那副想要求安慰,卻又不好意思表露的樣子忍俊不禁,往前一步從身後把人抱住:“今天是不是嚇壞了?”

“其實……也還好。”吳偉偉受寵若驚,他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被人這樣詢問是什麼時候了。

陳嶺緊了緊胳膊,掌心按在吳偉偉的後腦上,像是父親寵兒子那樣揉了兩下:“乖,事情都過去了。”

吳偉偉心裡怪怪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歸結到底大概是他陳哥的語氣太慈祥?

他狠狠打了個顫,忙說:“陳哥,你有急事的話就先走吧。”

陳嶺占便宜占夠了,心情不錯,鬆開吳偉偉,“等我把你江哥帶回來。”

吳偉偉這才注意到,這麼晚了陳哥居然是一個人帶著一群鬼出門,身邊還有一條顯了形的德牧,而這其中並沒有江域的身影。

白日裡黑雲彙集,雷電連綿不斷的畫麵浮現在腦海中,吳偉偉意識到什麼,開口想問,卻在最後關頭機警的止住話。

直覺告訴他,江域出事了。

不敢再耽擱陳嶺的時間,吳偉偉推著人往前走,催促道:“不是有事情要辦嗎,快走快走。”

心裡卻十分疑惑,如果是要去救人,陳哥怎麼不開車或者叫車,反而選擇步行。

回到小院問了趙迅昌才知道,原來陳嶺要走的不是陽間路,而是幽冥道。

吳偉偉望了眼關上的院門,走過去將其敞開,定定的看著外麵漆黑的山路:“回家的門得一直開著才行。”

趙迅昌招呼陳家夫妻去陳嶺的房間休息,回頭衝吳偉偉招手道:“去睡吧,他們倆啊會平安回來的。”

陳嶺在夜遊神的簇擁下,沿著山路一直走。

他知道,腳下的路已經與白日裡蜿蜒的山路截然不同,踩上去還是有種踏實的感覺,但周遭的景物卻變得朦朧。

除了路,其餘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麵紗。

很快,就連腳下的路也起了變化,霧靄叢生,嫋繞在四周。

陳嶺漸漸感覺,那些圍在周圍的夜遊神開始變得嚴肅起來,低頭一看,果然,小朋友們的表情一個賽一個的冷酷。

“快到了嗎?”他問。

聲音不大,卻有回音。

夜遊神三號說:“已經踏上幽冥道了。”

陳嶺點點頭,全神貫注的走,不敢有一絲晃神。

幽冥道上路過的不是陰差就是鬼魂,陰氣濃重,隨著往前,氣溫越來越低,不到半個小時,陳嶺已經感覺渾身的肌肉被凍僵,嘴唇無法抑製的開始顫抖。

德牧嗷嗚一聲,舔了舔青年垂在腿側的手指,眼睛裡滿是心疼。

陳嶺隻看了它一眼就知道,此時占據大狗神識的是江域。

他蹲下來,抱住德牧蹭了蹭:“我不冷,真的。”

德牧嗷嗚叫了一聲,大概是意識到這樣撒嬌一般的叫聲不太符合自己往日裡的形象,它渾身僵硬,忙閉上嘴,鼻子裡噴出一道意味不明的鼻音。

陳嶺笑著捧著它的嘴想要親上去,被德牧躲開,親到了它柔軟的腮肉上。

夜遊神們哪知道德牧的芯子換成了江域,隻覺得那故意撒嬌賣萌的樣子太難見到,忍不住圍成一個圈,對著中心的一人一狗不停地嘖嘖嘖。

雖然知道自己正在和一隻狗親密,但陳嶺還是臉紅了。相比之下,德牧可以說是霸氣全開,眼睛顯現出紅光,嘴裡發出進攻前凶狠的低吼。

夜遊神們臉上打趣的表情集體僵硬,簇擁著推著陳嶺繼續往前,嘴裡喊著:“快走快走,地府的門在第一聲雞鳴時就會關閉的。”

陳嶺被推得踉蹌,急忙穩住身形,加快了步伐。

德牧自剛剛露出令人畏懼的表情後,周身一直縈繞著煞氣,小朋友們再不敢插科打諢,又恢複成那副冷酷表情。

終於,在第一聲雞鳴前,陳嶺到了地府大門。

大門外煙霧嫋嫋,時而可見亡魂一臉懵懂的隨著地府的牽引往裡走。

大門內漆黑一片,那些邁入大門的亡魂,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不見蹤影。

七號在前方帶路,頭也不回的跟後麵的十五個兄弟說:“把人看好。”

陳嶺起初不明白,等他跟著夜遊神一起穿過那道看似普通的紅漆大門後,眼前出現了一片濃稠的黑暗。

黑暗將他吞噬,周遭一片死寂。

德牧為了讓他多一些安全感,走路時總是有意無意的用身體去蹭青年的腿,夜遊神們也開始小聲說話,安慰他不要害怕。

知道自己是安全的,陳嶺鎮定下來,眼前開始出現以往的人生經曆。

高興、苦悶、辛酸、恐懼,每一段人生經曆如同被投射到熒幕的電影,快進著從眼前略過,讓他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其中許多細碎的小事,若不是今天的這場跡遇他早就忘記了。

這一片漆黑的地段,是用來沉思和反省過往人生的。

雖然看不見,陳嶺還是精準的摸到了德牧的腦袋。

青年的指尖插在厚實的皮毛中,溫柔的揉|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滑過的記憶畫麵,“我記得這裡,當時我剛接下江家的單子,正高興呢,誰能想到走個夜路就撞見了你。”

又看到什麼,陳嶺的臉頓時垮了,“這裡我也沒忘,你突然出現嚇人就算了,憑什麼掐我脖子!”

話音剛落,指尖就被狗舌頭舔得**的。

他咬牙,正想放兩句狠話,就見看見令人臉紅的一幕,是他給江域當魔法師的畫麵。

陳嶺:“……”

地府連這種東西也要讓人回顧!

太不正經了!

一路上心情跌宕起伏,眼前潑墨般的黑暗終於結束,迎來一絲曙光。

那光亮並不刺眼,色彩柔和,等到走近陳嶺才發現,那是一個懸掛的,亮著微弱白光的紙燈籠。

七號說:“這是鬼城。”

這世界上每天都有鬼魂離開,那些拿了號碼牌卻還沒到投胎時候的遊魂,會暫時在這裡停留。

鬼城秩序井然,熱鬨非凡,大街小巷還有人叫賣。

陳嶺跟著夜遊神到了鬼城鬼王的府邸,經由引薦後,跟著鬼王去到內庭。

此乃北方鬼王,負責鎮守和看管北方的地府大門和鬼城,他身材威猛高大,說話粗聲粗氣,卻有一個熱愛八卦的俗世性格。

北方鬼王笑嗬嗬道:“早聞陳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容貌昳麗。”

陳嶺:“……”

鬼王不等青年開口,迫不及待繼續道:“先生今年貴庚,家中可還有老人,可有地產祖宅和存款?”

陳嶺:“……”

七號雖然畏懼莊嵬上司,但還是忍不住小聲提醒:“大人,問得太過了。”

鬼王一拍腦門:“太冒犯了,我的錯,我的錯。”

陳嶺動了動嘴角,乾巴巴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鬼王:“先生度量寬宏,跟我們先生果然是絕配。”

陳嶺的重點在後麵,“我也這麼覺得。”

鬼王沒見過這麼誇自己的,愣了愣,隨後清清嗓子說:“我先帶您去見大帝吧。”

地府四方各有統領,而位處北方的北陰酆都大帝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他長居於羅豐山上,北方地界的事務基本交給下屬打理。

陳嶺來到羅豐山腳下,仰頭望著那嵌在巍峨大山上的天梯,心裡直打鼓。

好在,剛一抬腳,眼前多了個絡腮胡。

北方鬼帝急忙彎腰行禮:“大帝。”

一直默默跟隨的德牧用鼻子噴出一股氣,腦袋彆開,沒有行禮的打算。

陳嶺尷尬的瞪了它一眼,忙要行禮,被酆都大帝扶了一把。

大概是那一臉絡腮胡的緣故,陳嶺總覺得眼前的人有點凶,還有一種麵對長輩時的拘謹,“見過北陰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