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十)(1 / 2)

接到門房通報,說是寧國府敬大老爺來了的時候,林如海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說人家失禮吧,人家分明是已經遞過拜貼了;不讓人進門吧,人家已經到了家門口了。兩家又是極近的親戚,怎麼著也不好拒之門外,林如海想了想,一邊親自去請賈敬進來,一邊讓人去備好酒好菜。

他是打定了主意,把賈敬請進來之後,隻談私情,不談公事!

隻是,賈敬既然已經不顧臉麵找上門來了,又怎麼會輕易讓他躲掉?

三杯酒下肚,還不等林如海引導話題,賈敬便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林妹夫救我!”

林如海一懵:“敬兄這是何意?”

賈敬歎了口氣,仰頭悶了一口酒,滿臉的一言難儘。

見他這副作態,林如海隻得再問:“敬兄有事不妨直言,林某也好參詳一二。”

賈敬親自給他斟了酒,殷切地說:“隻看林妹夫能舍得江南的肥差,及時從漩渦中抽身,敬便知曉,林妹夫是個明白人。今日敬厚顏來此,就是想讓林妹夫給敬指條明路,如何才能保全我寧國府一門?”

“寧國府?”林如海敏銳地察覺到,他說的是寧國府,而不是賈家。怪不得在榮國府飲宴的時候,他隻字不言呢。

賈敬苦笑道:“不是我不念同宗情誼,隻是……隔府的堂嬸膽子實在太大,不但暗通甄家,更是與三皇子不清不楚。”

他一臉的不知要說什麼好的神情:“我們家隻站在太子這一條船上,尚覺得搖搖欲墜,想下來都不知道怎麼下來,她還敢連踏三條……”

“不瞞妹夫,我是不止一次勸過西府老太太了。隻是……”他又灌了一杯酒,“隻是我終究是個晚輩,她要倚老賣老,我也招架不住。敬身為一族之長,總得為家族考慮,不能讓整個賈家都陷了進去。為今之計,也隻得先考慮救自家了。”

賈敬之言,林如海很能理解,也很敬佩他一片為了家族的心。

在他前兩世的記憶裡,賈敬都是為了家族,放棄了仕途,出家為道。隻是兒子賈珍實在不成器,白費了其父的一片苦心。

隻是,奪嫡之事,林如海實在是不願意沾了,隻得裝傻:“敬兄說的,林某卻是不大明白了。不怕敬兄笑話,我之所以急急忙忙從江南脫身,不為彆的,隻因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就想找個清閒的職位,也好多活幾年罷了。”

賈敬卻是一笑:“林妹夫又何必誆我?妹夫也知,敬年少無知時,也曾讀過幾本道經。彆的倒還罷了,於望氣一道自認還是有些造詣的。林妹夫的氣色,又哪有半分萎靡之意?”

林如海一驚,小心地覷了眼賈敬的神色,確定他並不是無的放矢,不由啞然。

他原以為賈敬出家隻為避禍,卻想不到,人家在修道一途還真有天賦!隻是不知,他道了哪一步了?

林如海小心地試探:“敬兄既然有這份本事,卻不知下代天子?”

賈敬搖頭失笑:“妹夫莫要被外麵那些術士給哄了,這世上哪有什麼真龍之氣?不過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罷了。”

他也不等林如海再說彆的,直言道:“我這些年冷眼旁觀,聖人對太子是越發忌憚,而太子卻是當局者迷。若沒有什麼契機,天家父子早晚反目。到了那時,城門失火,我這池中之魚,怕是難逃被烤熟的命運。”

林如海不由暗讚賈敬敏銳。

他自然知曉太子日後的命運,但那都是建立在有前世記憶的基礎上。第一世的時候,他就總是當局者迷,生生把自己給坑死了。

“敬兄既然有如此見識,又何不早早脫身?”

“林妹夫莫要與我說笑了。”賈敬又歎了一聲,神色反而平靜了下來,“朝中誰人不知,我賈家當初上太子這條船時,就不是自願的,而是奉了聖命。隻是天長日久的,聖人自己反而忘了一般,認定了是我們這些人挑唆的太子越發不聽話。偏太子那邊,又因著我等的初衷,對我等不十分信任。弄到如今,我們這些人,可謂裡外不是人了。”

賈敬出身勳貴,卻偏又是科舉出身。在文人堆裡他混不開,在勳貴群裡,他也和彆人尿不到一個壺裡。

想當初,就是因為他在翰林院混不下去,賈代化才想法子把他弄到了東宮,做了個侍讀學士。

那個時候,太子身邊科舉出身的人還不多,他還能經常見到太子。後來,詹士府的進士換了一波兒又一波兒,他雖然還是在詹士府掛名,可卻早被邊緣化了。

這固然有他自己消極怠工的原因,也充分說明了,太子並不是很待見他們這批被聖人分過來的勢力。這也怪不得許多勳貴都暗地裡改換門庭,巴結嶄露頭角的九皇子了。

聽他說了這麼多,林如海也明白了,賈敬這是想抽身而不得。

但這種情況,說實話,林如海也是無能為力。

賈敬再次苦笑:“卻是我強人所難了。妹夫今兒個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我自己已經這樣了,何必再把你攪進來?隻盼日後我賈家敗落之時,妹夫能看在親戚一場的份兒上,拉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一把。好歹,彆叫我絕了香火。”

到了這會兒,林如海才算是徹底明白過來:這才是賈敬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

什麼請他指教,什麼想脫離太子_黨,不過都是幌子,是連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事。賈敬也很清楚,林如海也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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