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三十九)(1 / 2)

“朝堂之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亂世且不說,似這等太平盛世,君主隻要夠強勢,夠心狠,那些朝臣自然會乖的像貓兒一樣。”

“但同樣的,這個強勢的君主去世以後,繼任的新君,就要麵臨朝臣的反撲。”聖人笑眯眯地看著已經十三歲的太子,明明語氣很是平靜,太子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隱含的嘲諷,“我的兒,你爹要做個暴君了,你可要準備好了。”

皇家的孩子都早熟,陪自家父皇經曆過那場政變的太子尤甚。

此時此刻,哪怕聖人對他說著這般推心置腹的話,太子也依然在玉階之下垂手站的筆直,雖然昂首挺胸,但目光隻落於聖人鼻子以下。

這個姿勢,即能讓聖人看清他的每一絲神色變化,也避免了直視天顏。

聽見聖人的話,太子謹慎地開口:“聖人乃是天子,懲治不臣,天經地義,何來暴君一說?”

看著時刻謹慎小心的太子,聖人暗暗歎了一聲,知曉這孩子是被自己的父皇和自己之間的變故給嚇破了膽了。

做儲君做成他這樣,隻把皇帝當親爹的自然不好。可若是做成他兒子這樣,難免過於多疑,造成的結果有兩種。

第一:獨斷專行,刻薄寡恩,權不外散,任人唯親;

第二:色厲膽薄,謀而無斷,遇事猶疑,坐失良機。

而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該成為的模樣。

說實話,父子之間,弄成這樣,實非聖人所願。他記得,這孩子小的時候,他們父子也是很親近的。隻是,隨著他做太子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孩子在他麵前也越來越拘謹。

他知道,這樣都是他的妻子,曾經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後教導的結果。

想到這裡,聖人忍不住自嘲一笑。

——看,那個時候的他,是多麼的單蠢呐!他身邊所有的人都看出了他的危機所在,甚至他的枕邊人都拿他做前車之鑒,教導自己的兒子了。卻隻有他一人,沉溺在父慈子孝的美夢裡,除了一個孤注一擲的賈敬,沒有人敢來叫醒他。

不,還是有的。

他的六弟曾經隱晦地提點過他,還不止一次。隻是六弟下的藥太溫和,對他根本無效罷了。

除了六弟與賈敬,哪怕是他的枕邊人,也不曾提點過他半句。

看著太子那張肖似皇後的臉,聖人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但他並不想傳達出對太子不滿的信號,便強忍著心頭的躁動,和顏悅色地對太子說:“好了,你去看看你母親吧。”

“是,臣告退。”太子一絲不苟地行禮告退,出了乾清宮的宮門,他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背上一陣粘涼。他這才驚覺,自己的背上,竟早已被冷汗布滿。

太子不由苦笑。

——他又何嘗不知,聖人對他的過於謹慎不滿呢?可情緒這種東西,真的不是好控製的。

還記得他剛剛記事的時候,他的皇祖父對他的父皇非常的寵愛縱容,那些皇叔們不管心裡如何,在他父皇麵前、在他麵前,都老實的很。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皇祖父開始忌憚猜疑父皇了呢?

大概是從母後讓他清醒的那一刻吧。

——皇祖父對父皇從來都不是無條件的寵溺,區彆隻在於,他們願不願意看清罷了。

他看清了,也明白了,所謂帝王的寵愛,是多麼的虛無縹緲,多麼靠不住。

所以,無論聖人表現的對他有多親近、多喜愛,太子都始終信奉: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整了整衣衫,帶著低眉順目的貼身太監緩步而去,腦中卻是在不住地盤算:朝中就要再次動蕩了,那些不識好歹的朝臣,終是鬥不過聖人的。孤是不是可以通知舅舅那邊,早作準備,若是有要職空出……

不,不,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萬一聖人自有安排……

可是,若不趁機發展些勢力,我這個空頭太子,他日出閣入朝,又有幾個人會真心順服?

但聖人正在氣頭上,若是這個時候撞了刀口,豈非得不償失?

太子的眉頭越皺越緊,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他卻不知,聖人早已吩咐了幾個心腹重臣:若是太子想要借機安插人手,便給他行些方便。

此言一出,眾人便明白:這是聖人要給太子培植班底啦!

賈敬還將此事寫進了書信裡,詢問林如海,太子到底值不值得提前投資?

畢竟,大夏朝到聖人這裡一共才傳了三代,都是嫡長子繼位的。如今的太子也是嫡長子,天然便有著許多的優勢。

林如海捏著信紙,卻隻想歎氣:這還真是記吃不記打!

莫說林如海對這位太子根本就不熟,就算他熟知這位的前程,也不會給賈敬關於站隊的任何意見的。

他給了回信,在信裡問他:當初孤注一擲,博一線生機的時候,是不是很刺激?想不想再來一次?

這才過去了多久,賈敬便忘了當初的坐困愁城,欲退無門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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