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四十六)(1 / 2)

林如海這會兒,的確是要煩死賈政了。

從前他與賈政通信的時候,也沒發現賈政這麼話裡有話,句句深意呀?

聽聽,聽聽,什麼叫做“大哥隻是為人衝動,說話直來直去,其實心是好的,林妹夫不要和他計較,多擔待則個”?

這要是不明就裡的,猛不丁聽見這麼一句,定然是要以為他對大舅兄有什麼不滿呢。

這個時候,林如海就覺得,大舅兄哪怕是拿話噎自己的時候,也是無比的順眼。

——至少,人家說話直來直去,不這麼沒水平的拐彎抹角啊!

“二舅兄說笑了,大舅兄為人直爽,小弟一向知曉,又有什麼好怪罪的?”林如海的笑容有些假,賈政看出來了。

但他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並不覺得林如海是因為自己變了臉色,一定是賈赦說話不過腦子,得罪了林妹夫。

於是,他就更起勁兒的編排賈赦。

林如海覺得牙有點兒酸。

說實話,賈政自以為編排的很是隱晦,充分展現了自己的寬宏大度,還有賈赦的不學無術。兩廂對比,一定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友愛兄長的好弟弟。

熟不知,在林如海眼中,他那點兒小心思,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一般,簡直是一目了然。

這官場上爾虞我詐,正話反話話裡有話,綿裡藏針指桑罵槐……林如海什麼樣的人沒遇見過?什麼樣的陣仗沒經曆過?

可是,像賈政這樣蠢的清新脫俗,還蠢而不自知的,他還真是頭一次遇見。

原本,林如海還覺得,賈政不顧他與女兒多時未見,讓人請他來書房,是有什麼要事要商議。不想他翻來覆去的,不是在誇自己,就是在貶低賈赦。

這個時候,林如海正是對賈家兩房的感官完全顛倒的時候,賈政還來這一出,林如海實在是不願意陪他耗著了。

“二舅兄,小弟自昨夜起便不曾有片刻休恬,實在疲憊,這就告辭了,請舅兄恕罪。”

禮貌的話語,意思卻很是直白。因為,林如海算是看出來了,就賈政這自說自話的勁兒,自己若是不說的直白點兒,彆指望他能聽出來。

書房裡有一瞬的寂靜,賈政尷尬又羞惱,臉頰一直紅到脖子跟兒。

“既然如此,政就不打擾林妹夫休息了。”

林如海拱了拱手,便返回老太太的院子,要接女兒回家住幾天。

賈母不知賈政書房裡發生的事,還想著讓他們郎舅二人多處處,也好多幾分情分,日後讓林如海幫襯小兒子。

於是,她便嗔怪道:“你那府裡多時不曾住人,臨時收拾的,哪有現成的舒適?聽我的,你就在家裡住下,也好陪我老婆子說說話。”

若是在從前,林如海哪怕心裡不樂意,也不會弗了嶽母的麵子。可在見識了嶽母的偏心之後,林如海對她的感官就不怎麼好了。

這就像是白紙上的黑點兒,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忍不住盯著那一點兒看。

這事錯就錯在賈母往日裡在他這裡的形象太好了,猛然讓他發現:哦,原來根本不是這回事呀!

然後,他就會忍不住重新審視自己的嶽母,方方麵麵的審視。

金無赤足,人無完人。

這句話從古至今都適用。

若是一個人誠心要挑另一個人的毛病,那是怎麼都能挑出不對來的。所謂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也就是這麼來的。

而林如海如今對賈母,就是這樣。

這話若是不多想,那就是老嶽母在關心女婿。可是仔細一咂摸,林如海就品出了其他的意思。

——讓我留下,怕不是陪您說話,而是陪二舅兄吧?

不得不說,雖然他猜得半點兒不錯,多心卻也是真的。

林如海實在是怕了賈政了,自然不願意留下來再受荼毒,當下便婉拒了:“家裡的老管家早些時候便開始收拾了,家裡一切都好,嶽母不必擔心。再者說……”

他見賈母還有要勸的意思,話鋒一轉,又道,“我此次來京,帶來了敏兒的牌位,玉兒總該祭拜一下她的母親。”

此言一出,賈母立刻就閉嘴了。

她這一生,兒女三人,雖然最看重的是次子賈政,但女兒賈敏也曾是她的貼心小棉襖。女兒早逝,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讓她十分傷懷,又怎麼會攔著外孫女祭拜女兒?

“罷了,我也不攔你們了,隻要你走的時候,彆忘了再來看看我老婆子。”賈母說著,想起早逝的女兒,忍不住落淚。

眾人急忙勸慰,賈母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對寶玉道:“你去送送你林姑父和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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