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八十二)(1 / 2)

太孫大婚的日子,是由欽天監多次測算的,挑了一個宜婚嫁,上上大吉的好日子。

元婠娘由著內務府派來的嬤嬤給她梳了個真唇紅齒白的新娘妝,拜彆了父母,被哥哥元大爺背著上了花轎。

皇族娶親畢竟不比平民百姓,男方是不會來親自迎親的。代替太孫來迎接新婦的,是宗室的長者,還有禮部尚書。

“大姐兒,你往後就是皇家的人了,不能常見家人。若是受了委屈,母親進宮看你的時候,可一定要說。”元大爺眼含熱淚,念及今日是大喜之日,又生生憋了回去。

龍鳳呈祥的蓋頭下,元婠娘也是眼眶通紅。

但她不欲兄長再生傷感,便仗著有蓋頭遮掩,元大爺看不見她的神情,語氣十分嚴肅地說:“哥哥,有一件事,妹妹在心裡憋了許久了,今兒便與哥哥說了吧。”

元大爺一聽,覺得妹妹這個時候交代的,必然是要事,急忙收攝了心神,說:“大姐兒有話,但說無妨,為兄必定銘記在心。”

元婠娘道:“這事兒不必哥哥特意記,也必然是日久年深難以忘懷的。”

“什……什麼事?”元大爺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然後,就聽元婠娘悠悠道:“待妹妹出嫁之後,老爺的教誨,便該由哥哥和小妹時時聆聽了。”

元大爺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兄妹二人一起摔成滾地葫蘆。還是左右隨侍的嬤嬤眼疾手快,急忙扶住,才免了他們這一頓災。

元大爺暗暗咬牙,“你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有意思嗎?”

“唉~”元婠娘幽幽歎了一聲,卻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妹妹我隻要想到,日後再也無緣聆聽父親教誨,心頭便悲痛難忍。”

元大爺:“……”

——該悲痛難忍的,是我這個一輩子都跑不了的兒子吧?

這一刻,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儘快和媳婦兒生個兒子,讓老爹禍害大孫子去。

太孫娶妃,禮儀繁瑣自不必說。

隻說原本按照聖人的意思,是要讓兩個太孫嬪先進門,在太孫妃入主東宮的時候,由兩個側室跪迎,用以增加太孫婚禮的莊重。

禮部被聖人這突如其來的“奇思妙想”弄得目瞪口呆。

但禮部在儲君的婚禮這一項上,實在是被聖人給折騰怕了,索性便裝聾作啞。反正這都是太孫的家事,太孫還未登基,便算不到國事上去。

還是太孫自己去找了聖人,言說便是平民百姓之家,也斷沒有妾室先主母進門的道理。勳貴世家的子弟在成婚之前,也會將先前的通房遣散,以示對妻子的尊重。

“孫兒身為儲君,更應該以身作則,給天下百姓做個表率。讓兩個妾室先進門像什麼樣子?”

這話若是旁人來說,聖人必然生怒。可當說這話的人換成了他心愛的大孫子,那就是他大孫子“知禮守節”,“不愧為天下典範”。

太孫到底年紀還小,臉皮還不夠厚,被聖人誇得過了,就覺臉皮發熱泛紅。等到跟著史鼐上課的時候,還悄悄對史鼐說:“孤不過是就事論事,皇祖父那樣誇讚,孤實在受之有愧。”

史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決定記住這個純良的皇太孫。

因為,他知道,過不了幾年,太孫再遇到這種情況時,心裡的想法就不是受之有愧了,而會是——彆客氣,繼續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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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在共同經曆了一遍皇室婚禮的摧殘之後,太孫徒晸和太孫妃元婠娘皆是撐著一口氣,被宮娥們攙扶著進了寢殿。

待太孫拿秤杆挑開了蓋頭,略一低頭,便對上了一雙含著好奇的水潤杏眼。

見她不似尋常女子般羞怯,太孫不禁一怔,繼而便笑了起來。元婠娘眨了眨眼,也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原本是極好看的,又俏麗又純真。可是此時此刻,她非但臉上的妝容重得根本看不出本來麵貌,這一笑更是“撲簌簌”往下掉脂粉。

“噗呲!”太孫沒忍住,笑出了聲。

元婠娘神色一僵,瞪大了眼睛,低頭去看掉在自己手上的和裙擺上的粉末。這一刻,她恨不得把上一刻的自己怕死。

——叫你笑,叫你想著給太孫留個好印象。這下,丟人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太孫急忙忍住了笑,回身吩咐宮娥,“去給太孫妃打水洗漱。”

元婠娘隻借著害羞地低著頭,窘得不敢說話。

太孫柔聲道:“我還得去招待一乾重臣,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女官宮娥便是。”

他並沒有自稱為“孤”,便是表明和太孫妃夫妻一體的意思了。元婠娘何等聰慧?一下子便品了出來。

她慢慢地抬起了頭,笑盈盈地覷了太孫一眼,又覷了他一眼,低聲道:“那你少喝些酒,我等你回來。”

太孫不禁一怔,笑容更大,也更真誠了。

——頭一次,他入對入東宮有了期待;頭一次,他覺得進東宮不再是例行公事,而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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