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忘之愣了, 旋即睫毛一顫, 李齊慎的指尖還點在她唇上, 她不敢大聲說話,怕把他的指尖抿進去,隻能輕聲說“怎、怎麼了?”
“……沒什麼。”李齊慎也愣了一瞬,迅速收手,掌心翻轉,把指尖露給她看。
“啊……沾到了。”謝忘之看見上邊的糖粒,底下還有道淺淡的紅,大概是染了口脂。她當即想摸帕子出來給李齊慎擦手, 但她出門就掖了一塊, 還給虎子裹碎銀了, 再抬眼看他時有點尷尬, “哎,我就帶了一塊帕子。”
“不要緊。”李齊慎垂手, 自己碾了碾,糖粒是下去了, 指尖卻仿佛殘存著剛才的觸感。
柔軟、溫潤, 像是新剝的荔枝。
他吞咽一下,“不去珍味閣也行,還有什麼地方想逛逛嗎?”
謝忘之本來就不愛逛, 隻不過和李齊慎出來才覺得開心, 沒目的地, 自然哪兒都好。她起身“就隨便走走吧。”
李齊慎應聲, 勾住照夜的籠頭,率先往街上走。
長街漫漫,兩個人漫無目的地瞎走,兩邊鋪子多,但李齊慎沒什麼特彆的喜好,謝忘之倒是有,不過她喜歡的玩意全讓謝勻之包了,都是從店裡訂的,沒必要這時候買。
謝忘之今日穿的是繡鞋,鞋底軟,但不是能走長路的,走了一陣,她覺得腳下開始不舒服,也不矯情,直接和李齊慎說“回去吧,時間差不多了,而且我腳磨得不太舒服。”
李齊慎瞥了一眼裙擺下的繡鞋,會意,帶著謝忘之往偏僻點的地方走了幾步,打算扶她上馬。
他先伸手,謝忘之自然地抬手搭在他臂上,隔著衣衫感覺到其下緊繃的肌肉線條,恰到好處的起伏,顯得有力氣,但又不誇張。謝忘之沒來由地心亂了一瞬,連踩馬鐙都忘了。
李齊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故意逗她“怎麼,走了一圈,忘了怎麼上馬?”
“……才沒有。”謝忘之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頗有點鬨小脾氣的意思,含著三分嬌嗔,但她借著李齊慎的力氣上馬又很利落,若不是身上的錦衣華服,活脫脫一個小俠女。
她坐在馬上,垂眼看李齊慎,“你看,我忘了嗎?”
“沒忘。”李齊慎笑笑,一踩馬鐙,翻身上馬,還是坐在她身後,一挽韁繩,“走了?”
謝忘之應聲,抓住馬鞍“走。”
和李齊慎一起五年,照夜懂得很,韁繩牽動籠頭,稍稍一動,它立刻小跑出去,迎著將落的夕陽,一路跑回了安興坊。
李齊慎控著速度,沒讓它跑太快,到謝府時距離宵禁還有差不多兩刻鐘,謝忘之生怕他趕不回去,下馬時頓了一瞬,都沒讓李齊慎扶,匆匆忙忙下馬“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回去吧,安興坊裡沒有客棧,困住就麻煩了。”
“知道。”有照夜在,隻要肯交罰金,必不可能趕不回去,李齊慎絲毫不慌,含笑點頭,“回去吧。”
謝忘之點頭,稍提起裙擺往謝府走,背影相當娉婷嫋娜。
等她進門,李齊慎才收回視線,順手撫了一把戰馬的鬃毛。他剛低下頭,在馬鞍上看見個東西。
是隻荷包,裡邊空的,口子紮得很緊,顏色也鮮亮,顯然是剛剛繡成。荷包的底色是靛青,繡的是寫意的飛鳥,繡工比謝忘之少時繡的那幾個好得多,乍一看有水墨意,倒像是信手勾出的小畫。
難怪剛才下馬時頓了一下,走得又這麼匆忙。
李齊慎輕輕一歎,撿起荷包,指腹壓過上邊起伏的繡紋,笑了一下“送個東西還遮遮掩掩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嘴上說得輕巧,手上卻珍之重之,他小心地把荷包揣進懷裡,正是貼著心口的地方,還拍了拍,確定不會掉下去才移開手。李齊慎單手扯住韁繩,另一隻手在照夜的馬鬃上拍了一下,語氣輕快“回去了。”
照夜聽不懂人話,但它懂這指令,蹄子在地上一敲,拔腿往前跑。
夕陽將落,金紅的光鍍在小將軍和戰馬上,像是幅用黃金描邊的畫。李齊慎控著馬,朝著太陽落山的地方跑,淺琥珀色的眼瞳直視將沉的太陽和大片的火燒雲,眼中金紅交錯,像是一池熔金。
驛館。
今年開年時李承儆聽了安光行的進言,下旨讓各地節度使進京,節度使所在的地方有遠有近,緊趕慢趕才在二月底到了一半。但就是一半人,各自都帶著親兵,住哪兒也是個問題。大明宮當然不能騰出來,住來住去,最後還是到了驛館。
好歹是在外是郡王,在軍中是郎將,李齊慎在驛館裡分到個獨居的屋子,至少不用睡大通鋪,和士官擠在一塊兒睡。
不過他不在乎,在哪兒都是睡,露宿街頭也一樣。李齊慎沐浴完,席地而坐,肩上隨便披了件大袖,袖擺和衣擺在地上鋪開,襯著盤曲的長發,像是成卷的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