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也是這個流程,謝忘之不是那種嬌柔的性子,不會扭扭捏捏,反正今日一彆明朝再見,惺惺然作難舍難分態才是矯情。但剛聽完李齊慎說的話,心下蒼涼,難免有點舍不得,好像跨出這個門,身側的郎君就會化作夢幻泡影。
快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輕聲叫他“……長生。”
“怎麼,舍不得我?”李齊慎風輕雲淡,“我在這兒呢,又跑不掉,明日再來就是。”
謝忘之無法反駁,她怕的就是這個“明日”會突然消失,但她不能說,隻能朝著李齊慎笑笑,應了一聲,戀戀不舍地轉頭。
還沒邁步,袖口忽然一緊,謝忘之腳步一頓。
下一瞬袖上的力度更大,她整個人被拽了轉了半圈,拉她的人順勢向著她俯身,極輕地吻在她額頭上,濃密的睫毛隨之垂落,遮住眼睛裡的千山萬水。這一吻極儘纏綿又極儘冷淡,沒有任何暗示,像是信徒虔誠地觸碰神明,刹那仿佛永恒。
謝忘之愣住了。
李齊慎退開兩步,再度睜開眼睛,神色平靜,眼瞳深處卻藏著些許悲戚,但他不會表現出來,隻笑笑“行啦,回去吧。我總在這裡的。”
“……好。”謝忘之心頭震顫,最終說出的卻隻有這麼一個字。
等李齊慎鬆手,她迅速出門,坐上馬車,否則她怕會忍不住死死地抱住他。馬車轆轆遠去,謝忘之聽著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音,緩緩閉上眼睛,許了今年第一個願。
——萬望平安。
願望許得挺好,實則沒什麼用,叛軍照舊勢如破竹,贏了幾場後乘勝追擊,到二月過半,直逼洛陽城外,同時昭義節度使投降,叛軍又吸納了一支軍隊。洛陽東都,又有天策府駐紮,本來未必不能阻擋,奈何年前皇帝一道敕令,調了天策精兵,如今洛陽也是岌岌可危,又沒有馳援,生死一線,能不能守住全看天意。
消息一傳回來,轟動長安城,朝臣一半憂慮長安城能不能保住,一半則試圖逼迫李承儆做個決策,總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一來二去,朝臣煩,李承儆也煩,光今天就砸了三套茶具,碎瓷濺得紫宸殿的地板上全是,偏偏還沒人敢上前收拾,就怕一個不小心礙了皇帝的眼,被拖出去打死出氣。
又是一套茶具落地,上好的大邑瓷,砸在石磚上,清脆如同昆山碎玉。李承儆看著飛濺的瓷屑,覺得胸口那一口氣出去點,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一口口地換氣,眼眶突突跳著,好像要把兩顆眼珠子擠出去。
他自認一身帝王術,結果識人不清,養出康烈這麼一頭虎狼,短短幾個月,叛軍就直逼洛陽,再下一步肯定就是長安。事發突然,他也沒轍,好歹有自己的考量,那群朝臣卻死活不信他,一麵逼他拿個主意,一麵又不容易他想的法子。
最煩的就是今早上朝時的那個老臣,聽見洛陽城的消息,仰天長嘯三聲,說愧對平興皇帝,旋即觸柱自儘,濺得宣政殿的柱上全是血。他一頭撞死倒是清淨,其他人還不是得想辦法,李承儆仰頭看著天花板,越想越氣,恨不得把那老臣的屍體拖出來再踩幾腳。
偏偏座下的李琢期還不識相,居然還固執己見“……阿耶,我還是覺得,命盧將軍出洛陽城迎戰不合……”
“不合適?你也想和那幫昏了頭的朝臣一樣,說不合適?”李承儆怒了,想拿茶具去砸李琢期,手邊卻是空的,惱得他一掌拍在扶手上,“再不出城,悶在城裡,叛軍就能自己退嗎?!困死城中,水糧儘絕,到時候叛軍攻城易如反掌!”
他越說越氣,本來腦子也不夠清楚,後邊的話說不下去,隻管指著李琢期,胡亂地罵了一串“廢物”“蠢貨”之類的話,旋即再度往椅背上一靠,胸口劇烈起伏。
李琢期哪兒還敢再說話,再有不滿也隻能憋著,低頭看著花紋精細的石磚,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父子倆僵持著,紫宸殿裡忽然又進來一個人,一身利落的圓領袍,進門先把披風解下來,信手丟給候著的內侍。
“困於城中,叛軍不一定會退;出城迎敵,叛軍也不一定會退。”李齊慎豁出去了,抬頭直視座上的皇帝,“不如賭一把,等朔方軍直取範陽,從背後包抄,洛陽城或許能有解,否則就是個死局。”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