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走得太快, 謝忘之都來不及攔, 她沒轍,隻能乖乖按醫女的意思, 從屋外盛水的缸裡舀水煎藥。
放藥時謝忘之有準備, 以為是什麼特彆的異味,真煎起來, 順著水汽漫上來的卻是淡淡的草木香, 像是雨後初晴, 吸幾口都覺得渾身舒暢。反正在尚食局時看慣了火, 這麼多年手藝也沒落下, 她不想有的沒的, 蹲在小火爐邊上, 專心盯著火。
煎了大概兩刻鐘,醫女果真回來了,看見謝忘之一臉認真地蹲在那兒,她搖搖頭,麵上卻含著笑“行啦,不用這麼看著。起來時當心腿麻。”
“您回來啦。”謝忘之一喜,起身時沒注意,腿一動, 真是一陣酸麻,讓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氣, 緩了緩才站穩, 有點不好意思, “……真麻了,有點丟人。”
“人之常情,有什麼可說的?”醫女絲毫沒有嘲笑的意思,信手取了爐上煎好的藥,裝進一隻送藥的小甕裡,“這回是你煎的藥,是你幫我的忙,就算扯平。”
謝忘之以為她是說給藥方的事兒,連忙否認“我隻是順便看著火,算不得什麼,醫師給的藥方才是真的救人於水火。這怎麼能比呢?”
“幫忙這回事可不能說誰多誰少,那就沒有意思了。不過是了卻因緣,前塵儘斷。”醫女閉了閉眼,沒硬拗謝忘之的說法,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就這樣吧,昨天有人求醫,今天我把藥送過去。治時疫的藥方我已經給你了,送完藥,我就回去了,此後不會再回長安。”
本來不該問,但在那個瞬間,謝忘之莫名其妙地一急,好像這一彆,就再也不會見到這個醫女“那我冒昧問問,醫師從哪裡來呢?是要回家嗎?”
“我?”醫女微微一笑,她是偏冷的長相,笑起來卻明朗澄澈,眼睛裡蓄著細細碎碎的光,開口時帶著調侃的意思,“我是月宮仙子呀。”
下一瞬天上忽然一個驚雷,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得院旁的樹木搖曳,隱約有些細細的雨珠落地。
謝忘之“……”
醫女“……”
“……算了,看來說瞎話真會遭雷劈。”醫女歎了口氣,拎起裝藥的小甕,空出來的手在謝忘之頭頂輕輕一拍,“天氣不好,這裡沒有傘,快回去吧,彆被雨淋著。”
謝忘之茫然地應聲,看著醫女再度推開籬笆門出去。她有一瞬間想追出去,轉念又覺得沒有必要,最終隻是像醫女一樣推門出去,攏緊披風時剛好又是一聲雷鳴,雨滴落在臉上,涼得入骨。
蜀州。
“……說審嘛,其實也不必,你我都知道,無非是安光行和叛軍有點聯係,眼看著太上皇不能再給什麼,按哄你阿耶的法子哄你顯然不行,他眼界又淺,讓叛軍一哄,就乾出這個事兒來。叛軍的心思也沒什麼好猜的,想著坐收漁翁之利,至少惡心你一下,不過該殺的都殺了,我總不能到地底下問他們去。”隨軍歸隨軍,崔適穿的還是一身圓領袍,輕鎧和他無緣,乍一看依舊是長安城裡的風流郎君,“安光行倒是活著,之前那麼煩,去玩玩倒也無妨。”
“去吧。”李齊慎不在乎,隨口說,“彆在獄中弄死就行,至少留到今年秋天,傳出去不好聽。”
“陛下威名遠撥,不忠不仁之輩恐陛下之威名,懼萬民之唾棄,他要畏罪自殺,關我什麼事?”崔適連怎麼說都想好了,看了李齊慎一眼,規規矩矩地低頭,“陛下接下來打算如何?”
“去見見人,隨後回長安城。”李齊慎問,“範陽那邊如何了?昭臨郡主找到了嗎?”
“暫且沒有。但那支叛軍動得很奇怪,不像反撲,倒像自投羅網,此外郭將軍還傳信來,說是接到飛令,三言兩語寫叛軍接下來的動向,字跡辨認不出。”
“恐怕是有人混進軍中了,最好是昭臨。”不過李殊檀大概沒這個本事,叛軍中有人照應也是好的,李齊慎不糾結暫且不知道的事,“我去見見我阿耶和前太子妃,你自便吧。”
“恭送陛下。”崔適完全沒阻攔的意思,低頭行禮。
“起來吧,看著都累。”李齊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