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臨終前,總會有些心願的。
陳萱卻是例外。
她這一生,無摯愛之人,無至恨之人,故此,無牽無掛,乾乾淨淨。
但,如果可以重來,她希望,可不可以,與魏年從未相遇。
陳萱有些懵,她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仿佛前一瞬還是在昏暗的土炕上靜靜的等待死亡的半死婦人,如今卻又成了盤腿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這種場景的錯亂,令一向寡言的陳萱愈發沒了主意。好在,這是一個可以用沉默無措來表示害羞的時刻——
她的新婚。
陳萱清楚的記得,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嫁人,就是在臘八那一日。這個年代北方,並不流行迎親,而是新娘子坐著牛車,由家裡親戚帶著嫁妝送到男方家裡。因為陳萱婆家在京城,故而,她提前三天與叔嬸搭車來到京城,住在魏家一處掌櫃的家裡,待到臘八,叔嬸送她出嫁。
今天,就是臘八。
陳萱的沉默引來一陣陣打趣,有人說,“新娘子害羞了。”有人說“新娘子可真俊啊。”還有人說“娘,這就是我小嬸嗎?”這些話裡,有善意,有打趣,伴著新房裡燒的有些過暖的屋子,陳萱出嫁時塗了兩片胭脂的臉頰似乎愈發豔紅,可她的一顆心,卻似沉入冰窯。因為,隨著這些說笑打趣的女人們一一離開,陳萱再一次經曆了那個沒有新郎的新婚夜。
不過,熟能生巧,再一次的經曆,總不會比第一次糟糕。
紅燭燒去泰半,外麵人聲漸消,一時,房門輕響,陳萱抬頭,見一位溜肩細腰,穿著絳紅旗袍清秀婦人端著隻紅漆茶盤進來。陳萱連忙下床,習慣性的喊了聲,“大嫂。”過去接婦人手裡的茶盤,茶盤裡放著的是一碗雞蛋熱湯麵,清透的麵湯裡,一窩銀絲麵,上麵鵝黃的蛋花伴著幾粒翠嫩蔥花,還點了幾滴香油,頓時香滿盈室,而陳萱的反應,與第一次無異,她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肚子還不爭氣的咕嚕一聲。這一天,她並未如何吃東西,已是餓的緊了。
那婦人一笑,道,“餓了吧?”見陳萱接了茶盤,婦人便去將一畔的茶具櫃上羅列的四碟子點心略做收拾,轉身取了麵碗,給陳萱放在茶具櫃上,道,“天兒冷,我想著,弟妹這裡從早到晚的一天人不斷,怕也沒吃好,正好公婆用宵夜,我多做一碗,給弟妹送了來。”
這話,與記憶中分毫不差。
大嫂李氏就是這樣細致又溫柔的人。
陳萱有些感慨,心中那些原有的恍惚、驚惶反去了幾分,陳萱道,“謝謝大嫂想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