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 沒有一絲陽光,卻又悶又熱,連路邊攤販賣的小青菜都蔫巴巴的, 更彆說人了。有經驗的老人都知道這樣的天氣極有可能是大雨來臨的前兆,故而大街小巷裡除了零星的幾個攤點,基本沒有多少行人出沒。
偏偏就在這時,一個又瘦又小,渾身臟到連性彆都叫人分不清的孩子一邊在城內一條逼仄的小巷裡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著,一邊因為劇烈奔跑的緣故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細細的右手臂始終都按在胸口的位置, 就像是那兒有什麼寶貝的不得了的東西似的,偶爾路過拐角處的時候他還會不自覺地回頭看上一眼,一聽到那逐漸逼近的雜亂腳步聲,即便再累,他也會立馬加快自己的步速。
有人在追他!
追得他像個灰撲撲的小老鼠一樣不斷地在這些寬寬窄窄的小巷子裡不停地鑽著。
又一個拐角, 他悶頭悶腦地又鑽進了個小巷子, 誰能想到,這回就連老天都不幫他了。
麵前是條死巷!
腳步聲的逼近讓他無路可退。
情急之下, 他一把掀開了一個被人隨手丟在路旁的破籮筐, 小小的人兒就縮了進去, 用力抱緊了雙膝,儘量將自己整個人縮得夠小,同時迅速平複起自己的呼吸來,因為他知道那些追著他的人都會武功, 如果還像之前那樣劇烈的呼吸的話,他根本就藏不住自己。
等到那些腳步聲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即便仍然還在喘個不停, 小孩還是在第一時間用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再也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來。
很快,巷子口便立馬出現了幾個持刀的黑衣男人。
等這幫人一發現這裡隻是條空蕩蕩的巷子之後,領頭的一個白眉男人,毫不猶豫地抬手示意跟在他身後的幾人開始四處搜尋了起來,每家每戶都不可以放過,畢竟那小女孩的身上極有可能攜帶著那本能威脅到都督的賬本,所以絕不允許有一丁點的差錯,必須要將小女孩與賬本一起銷毀乾淨才是。
那姓棠的混賬早已被五馬分屍了,家裡掘地三尺了都沒找到那本賬本,那麼就隻可能是被他意外逃出去的女兒帶走了。
這麼想著的白眉男人,在身後的屬下四處散開之後,提著刀,抬腳就邁進了眼前堆疊了許多雜物的小巷子,同時手中的刀不斷地往兩旁的雜物堆裡戳刺著。
很快就來到了小女孩躲著的籮筐旁,毫不猶豫地一刀刺了進去。
用力捂住自己嘴巴的小姑娘瞪大了雙眼看著刀刃從她的身側插了過去,又被人緩緩抽回。
腳步聲開始往前挪去,她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才平複了些許。
隻是還沒等她鬆開這一口氣,下一秒變故突生,將她包裹在裡頭的籮筐瞬間被人從外頭一把劈開,刀鋒太利,臉頰一疼,一道血痕就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找到你了,小老鼠。”
來人的聲音尖利而陰冷。
叫小女孩一時之間甚至有了一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
“賬本在哪兒?說!”
她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伸手朝她抓來,一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直接就從地上提了起來。
疼痛、窒息、驚恐、害怕各種情緒在她的眼中不斷交換著,她不斷拍打著對方的手臂,可隨著男人手上的勁越來越大,所有的情緒都慢慢轉變為濃濃的絕望。
逃了這麼多天,她到底還是沒逃掉,她要去找爹爹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在奈何橋上會不會等她……
才這麼想完,忽然間,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來人竟然一腳踹到了白眉男人的手臂上,猝不及防下,男人的手臂下意識一鬆,小女孩直接就掉落到了地上,緊接著一隻乾淨溫熱的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掌,“走!”
也是這個時候小女孩才發現救下她的竟然隻是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俊俏少年,甚至連聲音都還帶著與她差不離的清脆,身穿一身明黃色練劍服,僅在袖口與衣領的邊緣縫了一道黑邊,紮了個高高的馬尾,眼珠極黑極亮,膚色更是白的耀眼,另一隻手上則拿著一柄還未出鞘,連刀柄都墜著華麗流蘇的長劍。
從內而外的那好似春陽一般的少年氣,叫任何人見了,都不由得在心裡感歎這是哪家的俊俏小公子,長大了又不知道會招惹多少純真女兒心。
而這一邊,女孩一被他拉住手,剛踉蹌起身要跟他往後麵跑。
那來自東廠的白眉男人就已經回過神來了,“找死!”
一聲厲喝之後,一爪就朝少年的心口抓了過來。
還好他早有準備,在男人靠近的一瞬間,抬起抓著佩劍的那隻手,連劍都不要了,一陣刺鼻的白色粉末便被他直接全撒進了男人眼中。
一擊即中後,白眉男人哪裡還顧得上他們,直接捂住自己的雙眼就開始慘叫了起來。
見狀,黃衣少年都來不及撿起自己的佩劍,拉著女孩的手,運起他那蹩腳的輕功,就帶著她躍過了一道圍牆,七拐八彎的,還帶她爬了一個狗洞,最終兩人才在一間破破爛爛,連雜草長得都快要有人高的荒院停了下來。
女孩還好,她從一開始就臟兮兮的,再臟些也看不出什麼,黃衣少年卻從之前明媚整潔的模樣迅速狼狽了起來,原先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早就亂了,身上的黃衣也劃出了好幾道口子,變得破爛不堪,更彆說他胸口還被那白眉男人狠抓了一記,上麵直接出現了三道血痕。
女孩抬頭看著少年胸前的血痕和一旁無比特殊的紅色葫蘆形狀胎記。
一等她平複了呼吸之後,便立馬衝著麵前的男孩跪了下來,“謝謝小哥哥救命之恩……”
她的話才剛說完,黃衣少年便立馬被嚇得跳到了一邊,“不是,你這是乾嘛?也太……就是舉手之勞罷了,不必行如此大禮。”
他撓了撓頭,“其實早在你躲進來之前,我就一直躺在一旁的屋頂上偷……咳咳,休息呢,後來見你來了,又看到那幫人進來了,他們那衣服我一見就知道是東廠的爪牙,我聽爹爹說過,東廠的人都是壞胚子,更彆說他還要掐死你了,習武之人,行俠仗義,本就是分內之事,所以你根本不用跟我道謝的。”
他俯身就將麵前的小女孩扶了起來,熟料對方才剛站起來,肚子就突然咕了一聲。
聽到這個聲音,即便是女孩臉上的灰塵泥汙夠多,也掩蓋不了她泛紅的臉頰。
“你是……餓了嗎?”
見狀,少年訝異地問了一聲,隨後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眼中心疼之色一閃而過。
他的大雞腿啊!
家裡這兩天來了個姓方的,練起劍來比自己要勤快多了,爹爹還說他的天資遠高於他,為了不落後又讓他加了訓練,可把他訓得苦不堪言,好容易找機會偷跑了出來,買了個香噴噴的大雞腿,找了個僻靜的地兒,吃吃雞腿偷偷懶,誰能想到……
儘管心裡想了這麼多有的沒的,一咬牙一跺腳,少年還是從自己的袖子裡將那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雞腿拿了出來,一閉眼就遞到了女孩麵前。
“這個我還沒碰過,給你吃吧。”
女孩愕然看向麵前的油紙包,緊接著就被對方塞進了她的懷裡。
等她打開之後,看見是雞腿之後,眼眶頓時就紅了,還沒咬上一口,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哎呀,哎呀,你彆哭啊……”
一見她哭了,少年立刻手足無措了起來,從身上到處摸來摸去也沒能摸到一方帕子的他,最後沒法,直接用衣袖就開始給她擦起眼淚來了,直擦得他原本乾乾淨淨的袖口頓時漆黑一片起來。
這麼多天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溫柔對待的女孩一時間連哭都有些忘了,隻是眨巴著眼睛這麼看著他。
就見少年好看的眉頭忽然一皺,“你等下……”
說話間,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了個拇指大的小瓷瓶來,將塞子拔開,一隻手抬著女孩的下巴,另一隻手就開始認真給她臉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上起藥來,“你彆動,疼的話就先忍一忍,這個金瘡藥是我娘研製出來的,可管用了,撒一點下去,保管你的血立馬止住,很快就能結痂,而且還不容易留疤呢!”
少年的臉上滿是驕傲。
一陣刺痛過後,女孩便感覺到他收回了手,然後可能是見她還隻是捧著手上的雞腿不吃就連忙勸了起來,“你怎麼不吃啊?不是餓了嗎?快吃吧!我剛買的,還熱乎著呢,彆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
女孩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