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Op.45(1 / 2)

當小提琴劃破空氣般的啼鳴聲混合著鋼琴雄渾有力的低音震顫回蕩在眾人耳畔的時候, 原本還有些議論紛紛的音樂會場,立即停止了一切竊竊私語。

快速的音符切換,卻十分矛盾地擁有這樣清晰而準確的發音,並在李斯特的琴鍵宣泄下還能不落下風, 甚至借助著那些讓人屏住呼吸的低音和弦,將小提琴的激越與高昂發揮得淋漓儘致。

小提琴家隻用了一個開場旋律, 就讓她的音樂抓住了眾人那對挑剔的耳朵。

在人們等待著那位女性進一步動作的時候, 她卻和李斯特一起回到了伴奏中。如此自然乾脆,抽身迅速和諧。

肖邦輕緩的鋼琴像水晶一樣, 李斯特用琴聲給它鋪上了一層華麗的天鵝絨,夏洛琳則用小提琴給它添上了迷人的光亮。強烈的視聽反差讓他們越發地感受到這位年輕鋼琴家琴聲中那迷人的可貴的閃光。

這是波蘭鋼琴家的音樂會, 但肖邦卻和自己的朋友們默契地享受著音樂。他們在舞台上相互交流著眼神,輪流展示著自己的精彩,卻也甘願將彼此的表達映襯的更出色。

這是一首什麼樣的曲子啊, 是他們熟悉卻又不再熟悉的莫紮特的《唐璜》。聽起來像是波蘭鋼琴家創作的鋼琴曲, 卻帶著些李斯特的風格——尤其小提琴的部分, 神奇的是二者竟然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簡單的序曲主題旋律, 竟然能幻化出這樣豐富的變奏。

肖邦和李斯特互對了個眼神, 變奏曲已經到了尾聲,現在是小提琴的華彩時間了。兩件特質不一的鋼琴和諧為她鋪陳著。夏洛琳漸漸走到兩架鋼琴中間,揚起提琴, 在這一瞬間的抖弓間, 成片的音符被她在弦上釋放出來。

兩位鋼琴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訝, 她竟改了曲子。那段本就紛繁的華彩, 又被加進了更多的雙音,卻依舊那麼穩健。熱情已被她點燃,順著那些音符流淌到每個人心裡。

聽眾們為這精彩的演奏震驚,那種力度與感染力、對音樂的表達與提琴的掌控,完全不像是一位默默無名的小提琴家——還是女性。

“我該說果然是肖邦和李斯特嗎?席勒,他們的眼光什麼時候出過錯呢。”

閣樓的一間包間,卡爾克布雷納側身對身邊的音樂家感慨。

“同意你的觀點。但這把小提琴讓我眼前浮現起了一個人演奏……”

席勒若有所思的回複著他,仿佛陷入了什麼回憶裡。

“哦,是誰?”

“你不覺得,這琴聲在精彩之餘,還帶著一絲寒意嗎?”

“你是說?”

“這種近乎讓人窒息的碾壓感,我隻在那個意大利魔王和魔王的摩拉維亞追隨者身上感受到過。”

“!”

“儘管還有些怯懦和壓抑,但巴黎,似乎又要多一位優秀的小提琴家了。”

台下,那位被夏洛琳無意間碰到的先生捏了捏帽簷。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嘴唇微動,近乎無聲。

“弗雷德,你好像發掘了一個不得了的寶藏呢。海因裡希,我覺得你一定會有興趣見見她。”

酣暢淋漓的切弦過後,夏洛琳用撥弦彈出最後一個和弦,與兩架鋼琴同時結束了這曲返場合奏。

她隻覺得全身的細胞都被激活了,舞台就是音樂家的□□。能自由表達心中的音樂給所有人聽,是一種難言的幸福。

感謝肖邦,夏洛琳覺得自己似乎用重新活過來了。

儘管是沾了他的光,但能在舞台上被掌聲歡送著落幕,就算隻有一次,都足以讓她了無遺憾了。

後台。

一進休息間,肖邦就得到了小提琴家熱情地擁抱。

“你是天使嗎,弗裡德?”她這樣問他。

“嗯,我隻是個鋼琴家,洛琳。”他這樣回她。

“謝謝,這個‘驚喜’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你喜歡就好。”

“以後不要這樣了。你知道的,我很特殊,我怕會給你帶來麻煩。”

她鬆開他,卻用耳語般的聲音跟他囑咐。

肖邦看著她去感謝李斯特,聽她調侃那位匈牙利人這樣能藏秘密、把那段華彩寫那麼複雜是不是故意的雲雲,隻覺得心中溫暖。

洛琳,沒有麻煩,音樂本身就該被聽見。

而你的提琴聲,值得被聽見。

音樂會後次日,三個年輕的音樂家齊聚在李斯特客廳那架沙發上。他們窩在一起,輪流讀著昨日音樂會的樂評文章。

桌上那一堆紙張都是李斯特收集的。很難想象,在這個傳遞信息不太便捷的時代,他是用怎樣的方式一個上午就收納了如此多的“溢美之詞”。

“我這有一份寫的不錯,樂評人是這樣說的:‘這位波蘭來的鋼琴家,不需模仿任何範本,隻受自己本能驅使。他發現了豐富的原創性思想……隨著時間的進展,它定會對這門藝術產生深遠影響。’上帝呀,為這位明智見解的樂評人,我願意向他的寫字桌上上交十個拿破侖!”

李斯特用詠歎調般的語氣大聲宣讀著紙上的墨字。

“喝你的紅酒吧,弗朗茨。要知道我可是看到了‘不得不說這位先生竟如此大膽,選擇與李斯特一起同台,要知道我在台下可為他纖細的胳膊捏了一把汗’這樣的評論呢。”

這樣公開的讚美讓肖邦有些難為情,但他也樂於用他的方式調劑這種害羞。

“那我可是看到了‘很久不出現在這種場合的李斯特,竟然直接從觀眾變為表演者。雖然他不是主角,但我慶幸這位先生的鋼琴技巧還是一個鋼琴家的水平。’”

“要和我這條‘這位肖邦先生的觸鍵實在太輕盈,以至於最後一排的聽眾十分懷疑自己是否聽了一場無聲的鋼琴演奏’比嗎?”

“嗨,兩位先生,要和我這位隻得到了‘最後那場變奏,小提琴貢獻了三分之一精彩’的人相比嗎?”

夏洛琳,看著玩鬨起來的兩位,也加入了自嘲大軍。

和這兩位備受矚目的鋼琴家相比,雖然昨天的演奏最後反響不錯,但在樂評上夏洛琳終究被隱去了相關。滿桌的紙張提到她的微乎甚微,即使有都是以小提琴如何來替代評述。而她本人像是再一次被間歇性遺忘了一般。

趁著李斯特去添酒的功夫,肖邦偏過頭與夏洛琳開始交談。

“我很抱歉,洛琳。但後麵會越來越好的。”

“不用道歉,弗裡德。要知道留下名字對我而言反而很麻煩,我十分慶幸你昨天給我起了個代號。”

“……你就不想光明正大地演奏嗎?雖然現在收效甚微,但還是有人記得你的提琴聲。”

“弗裡德,我很想,但我不能。我害怕一旦打破了這層壁壘,情況就會失控。我可以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伴奏者,但我懼怕改變未來。”

“可是……”

“音樂的未來,我負擔不起這樣沉重的東西。我聽聽你們,偶爾拉拉曲子,就夠了。”

她向他露出個淡然的微笑,心裡卻有些悵然。

他看著她,卻忍住了心裡那句質疑——

洛琳,真的夠了嗎?

“我發現你們兩位總會趁我不在說悄悄話呢。說吧,你們背著弗朗茨先生有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取完酒回來的李斯特發現了兩人間氣氛的不正常。

“在討論你為什麼取個酒要這麼長時間。順便,能給我續一杯嗎?”

夏洛琳企圖用討酒的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是嗎?”

李斯特給她續上漂亮的紅色液體,依舊緊盯著她。

“咳——”

兩位音樂家齊扭頭看向肖邦,整齊劃一得讓他輕笑出聲。

“嗯,弗朗茨,其實是我的問題。”

肖邦出言解救夏洛琳。

李斯特回到沙發上,搖晃著酒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的第二場音樂會申請被拒絕了,理由是巴黎音樂學院的音樂廳會場在短期內無法排開。”

“什麼?那群占著資源的‘偽人’就不能換個好點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