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Op.65(1 / 2)

在某位生活精致的波蘭鋼琴家的衣櫃裡找到一兩套低調的、丟棄後不會心疼的衣裝真的太過不易了。

看著夏洛琳糾結著選來選去, 肖邦完全可以理解理解她的想法,但就是會覺得此刻為他計算著得失的小提琴家分外可愛。他壓下嘴角的微揚,走過去在在她為難的衣服裡果決地選了兩套。

按照夏洛琳的標準,他迅速撿好了同色係的外套和長褲, 挑了件襯衫, 隨即吩咐亨利將剩下的衣服統統收好。

不一會兒就消失的眾多選項讓夏洛琳鬆了口氣, 還是它們的主人決定它們的去留比較合適。

“去換衣服吧, 洛琳。這些都是壓在箱底的衣服, 不必如此痛心。我想你大概還需要一根腰帶?”

原本還在一板正經解釋的肖邦,成功用一個詞彙讓夏洛琳陷入僵化。她變換的表情讓他有些明白某個匈牙利人樂於此道的根本原因。

“弗裡德, 你變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夏洛琳緊繃著表情控訴著肖邦嚴辭間某種意味不明的趣味。她接過他遞來的衣服,淺棕色的英格蘭格子紋充滿著少年感,怪不得被他成為“壓箱底”的衣服,這般青蔥活力的感覺一點不像沉靜優雅的他。

又或者, 他活潑的一麵, 被他收藏了起來。唯有這些過去的物件, 才微微泄露著端倪。

“弗裡德,有著屬於他的複雜。”

夏洛琳抱緊了這套衣服, 心中有了些彆樣的體會。

“怎麼了, 洛琳?這樣看著我會讓我忍不住停下來解讀你目光裡的深意。”

在小提琴家懷裡放上一根腰帶的鋼琴家, 再一次變回了那個掛著微暖微笑的天使。

“沒什麼, 我隻是稍微想到了些事。”

夏洛琳回過神來, 安靜地注視著那雙未染波瀾的天藍色眸子, 轉而吩咐那位忠心的仆從。

“亨利,麻煩你將家裡最烈的酒拿出來……哦,原諒我忘了弗裡德的酒櫃根本不存在烈酒。那就去買吧,最烈的‘Wodka’就行。”

“另外,從現在起,這位先生的所有餐點的標準為全熟,所有使用的水務必燒開。”

“再去準備個容器,一會回來後這身衣服我們需要燒掉。”

仆從因這位小姐一連串的指示而恍神了會,收到主人眼神示意後,怔愣中的他記住了這些要求,開始逐步去準備。

“現在去換衣服吧,弗裡德。我希望我們在陽光中離去,也能在陽光中回來。”

小提琴家眼中沉寂的神色讓鋼琴家的疑惑停滯在喉間化作消散的發音,除了應許他似乎無法再說其他。

“我們一定會在太陽下山前回來。”

他隱去了心中默念的一段——

“如果我做不到,就把弗裡德裡克·肖邦賠付給你。”

*

馬車將他們送到離貧民區還有一條街區的地方就停了下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在前行了。

“先生小姐,我能願意送您到這裡,已經灌下好幾口烈酒了。死神在那裡,清醒是那麼容易。”

唯唯諾諾的車夫在收到三倍的車費後立馬揮鞭揚長而去,乾脆利落得不像個酒精上頭的人。

揚起的塵灰瞬間就讓肖邦的身體發出不適的信號,還沒等他咳出聲,夏洛琳攤開自己的手帕在他麵前輕掩住了他的口鼻。

所有不安與厭惡的飛塵都被她隔絕在這放清新香氣的手帕之外。他眼中暗自流轉著柔情,手帕掩住了微微改動的表情,他不動聲色地在外套中抽出了自己的帕子。

“弗裡德,一會進去那裡,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手帕儘量不要變動折麵,向我保證你遠遠看著就行。”

夏洛琳不知道曆史上的肖邦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下究竟是孤身前往了死亡肆虐的地區,還是因為種種原因放棄了這段行程,她隻想快些滿足他的願望,然後帶他逃得遠遠的。

來到了這和城區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她才身臨其境地感受到惶恐的情緒。臨街的行人每個人都步履匆匆、神色緊張,他們驚恐地躲避著從前方街口出現的一切人員事物。這條原本喧鬨的小街處處緊閉著門窗,寂靜得除了行走的聲音,隻剩下了“上帝保佑”這樣絕望的低呼。

鼻尖鬆木的香氣讓夏洛琳的心神安定了幾分,她像是回到茂密的森林中一般,聽見風穿過樹葉,撞擊著綠葉發出生命的回響。

這是肖邦慣用的香水,安靜的木質的芬芳。

“你也一樣。因為我的任性,你多了一趟不必要的行程。”

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帕子幫她掩好了口鼻,聲線經過布料的過濾依然溫柔得像喚醒花蕾的春風,莫明地就吹淡了她的憂慮。

“那麼,接下來,請允許我牽著你的手。我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得那麼鎮定。”

他偏了偏頭,有些晦澀複雜地望了望接下來要去觀摩的地方,眼神閃爍了片刻後重新回歸成純淨的天藍色。

“洛琳,你是我的勇氣。我需要從你身上汲取力量支撐著前行。”

交握的雙手在接觸到對方的一瞬間就平複了心中紛雜的念頭,指尖的溫暖如此清晰,

“弗裡德,支撐著你前進的一直都是你自己,我隻是讓你下定決心的一個因素。畢竟有時候,有人推著、陪著,就能走很遠很遠呢。”

她低聲笑了笑,認真地看著他。

“其實故作堅強的是我,來了這裡我才知道自己似乎答應了不得了的事。你也是我的勇氣啊。”

被交換的阻擋著塵埃和恐懼的手帕上不屬於自己慣用的香,提醒著他們這一路有人相伴。兩個音樂家都似乎都將對方視作了這趟旅程中的心靈支柱,未知在前方散發著罌粟般的誘惑,但隻要手上牽著的人在,就永遠不會擔心失足。

深棕色的純色衣著和淺棕色的格子衣裝,這兩個纖細卻堅定的背影,大概是那片沉寂的死亡地區唯一的色彩了。

*

密集的房舍基本已經人去樓空,簡單夯實的土道不似城區的石路,在輕的步子都能帶起塵埃,將痕跡輕易地描繪在音樂家的鞋麵和褲腳。

走不了多遠就會經過一處焚燒的火堆,裡麵燃燒的都是從房舍裡清理出來的一切用品。無主的殘破器具永遠失去了它們存在的最後意義,被隨意堆疊在一起付之一炬。

大火將這些破舊不堪化作焦灰與黑煙。刺鼻的氣味讓人暈眩著無法思考,迎麵襲來的熱浪讓人心生退意。

尤其拐過這條小巷後,在這寬闊了不少的路麵上滿滿當當的運屍車讓他們無法再邁開步子。

“來個人,這扇門後還有!”

“運屍車!你多載幾具,不然天黑前這條街清理不完!”

“快把這些清出去燒掉。”

“不行,這種狀況以及和南邊的報告一樣了。必須拉封鎖線了,不能讓它在蔓延進城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