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1(1 / 2)

“蘇……蘇珊……你……”

陳月洲從窗口爬起來, 拍了拍身上的土, 掛了電話走向她道:“我說過的吧,欺淩從來不會因為你的妥協而停止,它隻會因為你好欺負而變本加厲。”

“你怎麼……”

“你想說我怎麼在這裡?”陳月洲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韓洋梓, “猜到你爹媽都不是個省油的的燈, 打發梁莎的第二天我就坐了個飛機過來了,我記得你之前告訴過我你家在哪個小區, 所以在你們小區找了個周租的房子住著,中午正在家裡睡覺就聽到樓上說你們家見血叫救護車了, 問了下在哪個醫院我就過來了, 一過來就看見你整個人和丟了魂一樣地去搭乘電梯,想了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蘇……蘇珊……我……”

“喏。”陳月洲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薄荷糖, 拆了包裝, 單手捏住趙韓洋梓的嘴,直接將圓圓糖丟在她口中, “吃了, 然後跟我下樓, 如果你想要家庭和平,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聽我安排。”

“蘇珊……”

含著口中冰涼甜膩的薄荷糖, 一股酸澀在心中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趙韓洋梓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她再也無法忍受地一把抱住陳月洲的腰,放聲大哭了起來——

“蘇珊,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啊……我真的好痛苦……我好痛苦啊……嗚嗚嗚嗚……”

“安了安了……”陳月洲對著趙韓洋梓碩大的腦袋虎摸了一把,“彆想不通就找死,明白嗎?解決問題的方法很多,為什麼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呢?”

“我真的沒辦法了,他們……他們總逼我……他們為了那三十萬我的離婚錢……說打就打起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都是老套路了……不逼你就奇怪了……”陳月洲拍了拍趙韓洋梓的頭頂,“行了行了,擦乾淨鼻涕和眼淚。”

“可是,我到底要怎麼辦啊,我要怎麼辦啊啊啊嗚嗚嗚……”

陳月洲歎了口氣:“說實話,如果人家沒把你當回事,你真的不要太當一回事。”

他說著,從口袋裡取出一張餐巾紙遞給趙韓洋梓,然後抬頭看著天空:“我啊,在我家的時候,我爸總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從小打我媽打我姐打我,誰都打,雖然打我打得比較少,畢竟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呃,不,畢竟我小時候長得像男丁。

上大學的時候,他說讓我本科畢業就去哈爾濱,他希望我能把房子買在哈爾濱。

人啊,總想著發達了就往自己省份的省會城市跑,我媽一點文化都沒有,走哪兒都是個伺候人的心思,所以一直抱著我在哪兒她在哪兒的心態;我爸吧,文化程度還不如我媽,可中國啊,男人再窩囊都以為自己能操國家的心,大學的時候他來北川看我兩次,發現北川這地方,真可怕,比哈爾濱先進好幾倍,物質也好、思想也好,他覺得他在這裡活不下去。

於是他堅決不願意讓我留北川更不許我在這裡讀研,因為一般研究生在哪兒讀工作就定哪兒,那天他就拿著木棍打我,說我不孝,以為還能管住我,可惜啊……”

陳月洲笑笑:“我當時舉起地上的木凳就朝他頭上掄了過去,瞬間見紅,那血嘩啦啦的,全家把他急急忙忙就往醫院送,然後,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人敢對我的決定質疑,我就是這個六口之家的新一家之主。”

說完,陳月洲揉了揉趙韓洋梓的頭發:“人啊,本來就是動物,就應該像對待動物一樣對待,你跟他好好相處吧,他就是要跟你吆喝;你跟他發火了,他發現鬥不過你了,不但脾氣變得溫順了,還反過來討好你,懂嗎?所以,如果你真的愛他們,你反而不能順著他們。”

“那我要怎麼辦呢……”趙韓洋梓無助地看著陳月洲。

“怎麼辦?”

陳月洲尬笑一下。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和這兩個神經病斷絕關係。

他們兩個人愛怎麼鬨騰鬨騰去,哪怕將來互相捅刀子,捅死了拉倒。

但是這話能說嗎?

社會對於血脈親人的渲染太濃烈了,親情這東西已經成為了不少人身上的鐐銬。

國家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通過思想上的枷鎖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讓人與人之間因為“不能割舍”的感情而避免這個人無所顧忌而胡作非為。

可他陳月洲知道這個道理,不代表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即使知道了,人家也未必認這個理,大多數人對他所說的這句話隻會回以一句:虧你父母生了你,白眼狼。

眾人如此,趙韓洋梓又是如何呢?

即使他陳月洲是為了任務而來可以不顧一切,這話也沒法說出口。

陳月洲長歎一聲。

又陪趙韓洋梓休息會兒,見她不哭不鬨了,他拉住她的手:“洋梓,搬出去吧。”

“……”趙韓洋梓瞬間沉默。

陳月洲知道她不願意,於是想了一下,換了個角度勸她:“哪怕不為你自己好,就當是為了你父母好,搬出去吧。”

陳月洲皺了皺眉頭道:“你父母爭執的原因是什麼,你想想。”

“……”

“是你。”他道,“因為你那個三十萬你父母在吵,你媽是不可能把錢拿出來和你爸平分的,你應該知道這一點,所以你應該去把你那三十萬要回來,拿在自己手上,他們兩個人誰都拿不到,也就不會吵。”

“……”趙韓洋梓聞聲抱了抱膝蓋,“是啊……都怪我……”

“還有,你帶著梁琦,住個遠一點的地方吧,你消失了,你們小區那些八婆看不見你了,慢慢的也就沒人議論你們家家長裡短了,但是隻要你還在,你父母看到梁琦就心煩,遲早還得出事,你說你是不是天天給街坊鄰裡找樂子?

你要是擔心你父母安危,就每個月給每個人賬戶上各打個一千五百塊錢,你父母都有退休金,這一千五就算是他們的零花錢了,你說對不對?”

“……”趙韓洋梓垂下頭,使勁吸了吸鼻子。

許久後,抬頭看向陳月洲:“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很好,那等會兒我陪你下去,先問你母親要錢,如何?”

“……”趙韓洋梓用力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休息了一會兒,等趙韓洋梓心情平複一些了,陳月洲拖著她下了樓,來到韓笑的病房。

看著病床上板著一張臉的女人,陳月洲開門見山——

“韓笑女士,麻煩把存有趙韓洋梓三十萬賠償款的銀行卡交出來,並附上密碼。”陳月洲無賴般地指了指身後的趙韓洋梓,“這是你女兒的意思。”

“你?”韓笑看了眼陳月洲,又看了眼他身後的趙韓洋梓,頓時麵露惶恐,“洋梓,你什麼意思,你現在是不要我了嗎?啊?我養你了這麼多年,你不要我了嗎?啊?”

“……”趙韓洋梓頓時開始發抖。

陳月洲從口袋裡掏出入耳式藍牙耳機,直接插在趙韓洋梓的耳朵上,然後打開手機音樂播放器播放瑪麗蓮曼森的歌。

“洋梓!你聽到我說話了嗎!”韓笑頓時大吼。

“韓女士,洋梓她現在聽不見你在說什麼,和你交談的人,是我。”陳月洲微笑,“把卡交出來。”

“你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問我要錢?我家的事關你屁事!有本事你去法院告我啊!告去啊!”韓笑揮著拳頭掄來,陳月洲眼疾手快直接摁住她的胳膊。

“韓女士,我怎麼會去法院告你。”陳月洲笑,“我隻會把你拿著女兒離婚的錢不撒手的行為告訴你小超市附近的街坊鄰裡,讓他們都知道,你女兒被男方傳染了性病所以男方才給了那三十萬,你拿著女兒健康的錢不放手不知道還想乾些什麼,也許是看上了誰家小夥子也說不定呢,如何?”

“你血口噴人!”韓笑頓時怒吼道。

“誰說不是血口噴人呢,可是街坊鄰裡們又有哪個需要知道真相呢,他們隻需要在這枯燥乏味的人生裡拿彆人家的不痛快當作自己家的痛快添個樂子而已罷了,你說是吧?”

“你……”韓笑被氣的心口疼,但她也不屈服,“那你有本事去說啊,去告訴啊!”

說著,她還故意笑嘻嘻地看向趙韓洋梓:“洋梓,洋梓啊,你戴著耳機就聽不見我說什麼了嗎?我才不信呢,你有本事去說啊,告訴全小區你的破事,你不要我們的臉,你自己那張臉也不要了?兒子的臉也不要了?呦,瞧把你請個援兵厲害的,瞧你們厲害的……”

趙韓洋梓蒼白著一張臉,死死地握緊雙拳。

雖然音樂聲音很大,但從母親那戲謔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又在嘲諷自己。

陳月洲見狀,冷漠地抬起手臂,一把扯掉韓笑胳膊上的留置針。

留置針針眼比靜脈針粗,拔針的那一瞬間,鮮血從手腕處噴射而出,韓笑嚇得大驚失色,慌忙捂住自己的胳膊:“殺人了,殺人了,來人啊殺人了!”

小護士聞聲小跑而來,陳月洲冷漠地回頭,聲音低而沉:“怎麼,家事也要管?”

小護士張了張嘴,猶豫片刻,怯生生地退了出去。

“不,她不是我們家人啊,殺人了啊,護士你彆走啊!你彆走啊!”見呼叫護士無效,韓笑抓著身旁桌子上的病例就朝陳月洲身上丟,“你滾,你滾聽到沒有!讓洋梓到我麵前來!你滾……”

陳月洲轉頭看了眼趙韓洋梓,她膽怯地瞧了眼陳月洲,使勁吸了吸鼻子,怯生生地來到韓笑的病床前,聲音顫抖道:“媽……把錢……還給我吧……”

“你說什麼?”韓笑頓時聲音大了幾分,“你問我要錢?”

“媽……把錢……還給我。”趙韓洋梓向韓笑伸出手,“那不是你的錢……”

“洋梓,你要造反了是不是?你跟著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矮子要造反了是不是?”

陳月洲:“……”

好好說話沒事兒乾做什麼人身攻擊?

一米五五怎麼了?

他半年前還一米四五呢!

“媽!”趙韓洋梓痛苦地大聲哀嚎,“我不想和你吵!拜托你把錢還給我!不然……不然……不然我現在就走!”

“那你走啊。”韓笑露出一副“瞧把你能的”的表情,轉過頭去抱住被子,整了整打算躺下繼續睡。

“媽!你住院的錢是我掏的!我如果走了!你一會兒檢查費自己掏!馬上就要做下輪檢查了!我還沒繳費!”

趙韓洋梓喊出這些話後,有些後怕地抓住陳月洲的手,陳月洲趁勢拉著她掉頭就走。

“那你有本事彆交!我不稀罕你交!”背後是韓笑憤怒的嘶吼聲。

……

半小時後,被陳月洲扣住的趙韓洋梓真的沒有去繳費。

直到護士到病床前催促,韓笑才發現,女兒竟然真的是鐵了心問自己要錢!

這下怎麼辦,她是被救護車拉來的,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啊……

她這張臉可不能毀啊,不然以後怎麼出去麵對街坊鄰裡?

不然先把錢還給她?等她那個該死的朋友走了,改天再鬨一鬨要回來?

這個想法一出,她匆匆撥打了趙韓洋梓的電話,一副哀怨的語氣道:“洋梓,你想要你的錢是吧,就在衣櫃裡我那個口袋裡,密碼就我生日倒過來。”

陳月洲立刻搭車同趙韓洋梓回家,在韓笑的口袋裡翻出了銀行卡。

“她有網銀嗎?U盾在哪兒?”

“這兒。”趙韓洋梓拉開床下的櫃子,在韓笑的記賬箱裡翻出銀行卡對應的U盾,“現在都用掃一掃支付,她的卡基本都有網銀的……”

“你現在用你的手機登陸,有U盾境內人民幣彙款是不限額的。”

趙韓洋梓乖乖照辦,等轉賬完成了,陳月洲攔住她:“我去醫院給你媽交錢,你現在去找房子,趁著天還早。”

“這……這麼急嗎……”

“怎麼,在這個滿地都是血的家裡,你還能睡得著嗎?”

“……”趙韓洋梓沉默。

等陳月洲在醫院替韓笑交過費,趙韓洋梓已經到了天津外國語大學的附近,她在那裡讀了四年的書,最熟悉周邊的環境,也清楚周圍的房源怎麼樣。

而另一邊,呂佳音已經飛機落地,在聯係趙韓洋梓得知她正在找房子後,很快就趕了過去,兩人一起找了一戶合適的二室一廳,安頓好了梁琦,還在周圍的超市裡買了一些日用品。

等一切都忙完,天已經徹底黑了。

陳月洲收到趙韓洋梓的短信就趕去了出租屋,一進門,驚訝地看著屋內已經擺放工整的內飾,驚歎道:“行啊洋梓,你收拾很利索啊。”

“不是我……”趙韓洋梓趕忙擦了擦餐桌,將洗好的蘋果端給他,“佳音來過了,她陪我找的房子,然後陪我收拾的這裡,剛剛才走掉的……她還要趕著十二點的飛機,明天還要上班呢……”

陳月洲在餐桌旁坐下:“那她怎麼說?”

“她說既然已經選擇了……就讓我好好堅持下去,非特殊情況不要接我媽我爸的電話,她很讚成你那個每個月給每人打錢的計劃,她剛才給醫院打電話,讓給我媽請了個護工,不讓我過去了,我爸也回家了,佳音給我爸打電話說了大概情況,我爸也同意了……”

“那就好。”陳月洲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你就在這邊安安心心寫你的書,如果覺得寫書有點累了,不想乾了,就出去散散心,你們學校附近不是文職和翻譯工作挺多的嗎,你就找家小公司乾一乾,不喜歡了或者有靈感了再繼續回來寫,明白嗎?”

“嗯……”趙韓洋梓低下頭,看著桌麵,像是在發呆。

好一會兒後,猛地抬起頭,眼眶紅紅地,聲音怯怯的,帶著鼻音:“蘇珊,謝謝你。”

陳月洲撐起下巴,瞧著眼前強忍著眼淚的趙韓洋梓,忽然在某一瞬間覺得,她也不過是個被糟糕的父母摧殘了的可憐孩子,即使已成長為大人,還身為人母,卻依舊清晰可見一個缺失關愛的孩子的輪廓。

於是,上前抱了抱她,聲音柔柔的:“你如果真的要謝我,就好好生存下去,好好把梁琦撫養成人,好嗎?”

趙韓洋梓抬起頭,看著陳月洲的雙眼,片刻後,用力點下了頭:“我一定。”

在趙韓洋梓的新家陪她睡了一晚,隔天一早,陳月洲也搭乘飛機回了北川。

回到北川後,他每天都關注著趙韓洋梓最新一本的更新情況,日更6000字,不多不少,收藏穩定,評論和諧。

持續一周後,陳月洲不再關注她的,而是向478提交了任務。

說到底,人生的路終究得自己走,旁人的幫助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下一條路到底是深淵還是平原,就看自己選擇的是深淵還是平原了。

在那之後,趙韓洋梓逐漸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白天送梁琦去上學,自己在家寫作,晚上接梁琦出去下館子,增進母子感情。

這麼一來,好像生活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直到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