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1 / 2)

來電人是陳悅豪, 嘰嘰咕咕了一堆,陳月洲大概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下周末,和他去參加同學聚會。

“不去。”他當即回答。

一個欠了一屁股債的人還有心情約自己參加同學會?

肯定有事情。

但他並沒有直接揭穿,而是委婉道:“不好意思, 那天我要上班。”

“可是我這邊比較著急……”

“上班不去的話沒有全勤獎下個月我怎麼給你錢?”

“……我他媽讓你去你就得去聽到沒!”陳悅豪頓時急得大吼。

陳月洲:“……”

今天在安汐羊那裡受了一肚子氣, 正愁著沒地方發火呢。

但一想到陳悅豪這條大魚的積分還得刷, 隻好將一肚子怒火壓下, 然後——掛了電話, 並將陳悅豪設置為黑名單。

日子都混成這個樣子,怎麼, 還一副少爺脾氣啊?

看來過得還不夠慘, 得治。

隔天一早起床,陳月洲做完滿3分的家務出門,在大街上溜了一圈, 最終決定去自己的母校——北川醫科大學。

安汐羊是北醫曾經的心頭肉, 而安汐羊家老人的學生據他所知也有幾個在北醫裡麵做助教,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應該已經混到了不錯的位置吧?

不求他們能給安汐羊幫多大忙,但就安汐羊目前的現狀,隻要學校有人願意替她開一間女子宿舍, 等她出了警察局讓她住下就好。

畢竟, 北醫女舍,那管理是鐵一般的嚴。

大四那陣兒北醫的女子宿舍發生了“被分手男生闖入女生宿舍埋伏前女友”的鬨劇,這件事雖然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對於那幾年分數連續跌破穀底的北醫而言,其他醫學院趁機落井下石的捅刀子,真是雪上加霜。

自此,北醫女舍管理開始軍事化,被附近的幾所學校戲稱北醫中的“迷你公大團河校區”,走廊四處都是攝像頭不說,學校還規定“任何情況下都不許男性進入”,就連修電線的都要選女電工,一經發現有男生進入,全樓舍管免職。

不過,在去北醫之前他必須去“摸一下”安汐羊的家長們,看看他們有沒有過類似的操作,如果沒有的話自己再行動,免得白行動浪費時間。

於是,他搭車來到了安汐羊家所在的小區。

是座老式商品房小區,小區內部綠樹成蔭,大樹下滿是下涼的老人。

安汐羊爺爺奶奶住在北區,姥姥姥爺住在南區,安汐羊同父母的家在中區。

先是來到北區,陳月洲在腦內敲了敲478臥室的大門:“喂,還生氣呐?任務不做了?”

好一會兒後,478撅著嘴打開了門:【找我什麼事?】

“摸五個人能給打個折嗎?”

【……】478瞪了眼陳月洲,【你就不能像你以前一樣老老實實用嘴問嗎?你誠心幫安汐羊的話,她家長肯定願意說吧?嫌貴和我吵架還非要用?】

陳月洲掏了掏耳朵:“客套出情況肯定簡單,但是麻煩啊,她們家總共五個人啊,我挨個去客套,客套出結果的時候天都要黑了,我嗓子不疼嗎?”

478掏出平板劃了劃,【因為是新開發的AI係統,Beta期,你如果要大量使用我給你買張月卡吧。】

“月卡多錢?”

【200分。】

“陳月洲:“……”

100分用一次,200分用一個月。

那自己昨天那100分花的也太他媽虧了吧!

但出於不想再和478吵架的情況,陳月洲沒有懟回去,而是認命道:“買吧買吧買吧…… ”

【已經買完了。】478將手機對向陳月洲,【你現在想摸誰都可以摸了,順便一提,為了避免摸到你不想看的記憶,在摸之前——】

478打開一個APP:【你最好在“回憶探測”這個APP上寫下你想摸出來的具體內容,這樣才能夠精準地看到你想看的東西,否則你摸出來的記憶將會是他們腦內此刻跟任務相關的最要緊的記憶。】

“啥意思?”

【舉個例子,你想摸關於安汐羊姥姥有沒有尋求外界幫助這一點,但是如果你不在APP上寫你想摸的內容,也許安汐羊姥姥現在腦內最要緊的、跟任務相關的內容是如何和崔初原同歸於儘,那麼你看到的隻會是安汐羊姥姥如何準備殺人手法的事。】

“啊,明白了。”

【啊對了。】478又道,【你不是摸誰都能生效的。】

“啊?”

【能夠生效的隻有被係統判斷為能做為你任務[報複值]和[巔峰值]對象的人,也就是能成為支線任務目標的人,其次就是他們的與支線任務有關的近親屬,你所能從他們身上看到的也隻有和任務相關的內容。】

“任務對象?那就是說陳語軒這些也可以?”

【對。】

“端琰呢?他也是未來任務對象吧?”

【沒有接的任務或者已經提交的任務,你不能用APP選擇你要讀取的記憶,你在APP上寫再多內容,摸出來的記憶也是他們腦內此刻跟任務相關的最要緊的記憶。】

“……怎麼這麼麻煩?限製條令這麼多?”

478攤手:【因為這個功能隻是為了讓宿主方便了解案件情況,省了費嘴皮子的時間,而不是為了拿來給宿主開掛的。功能不限製,宿主就等於開啟了無限視野……啊對了,如果你擔心和端琰在一起因為月卡的問題無法親熱,你記得找我開啟暫時屏蔽功能。】

陳月洲:“……”

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經地說親熱?

他是直男好嗎?

直男怎麼可以和直男親熱?

開玩笑!

和478又隨口扯了幾句,陳月洲來到南區,先是敲開了安汐羊姥姥姥爺家的門。

不等二老開口,陳月洲一把抓住雙方的胳膊——

大腦一片空白的同時,有記憶清晰地切了進來——

……

麵前是個年約四十的男人,人不胖,就是啤酒肚特彆大,頭上的秀發不多,中心已經有戈壁灘的傾向,四周的毛發已經稀疏,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陣亡,對方戴著副無框眼鏡,一副悠然的表情看著報紙。

“嗯。”男人掃了眼他,“怎麼了?找誰?有事?”

“那個,孫祥,你看,能不能給我孫女在你們學校開個宿舍啊?”他向前顫巍巍地靠攏了幾步。

名叫孫祥的男人一怔,緊接著,放下報紙,看著他:“老師,怎麼了?有什麼事慢慢說。”

“汐羊她……”他欲言又止。

“汐羊她出了點事……”她補充道。

孫祥懵了:“啊?怎麼了?老師,你想表達什麼,有話直說。”

“是這樣的。”他道,“你能否聯係一下負責後勤宿舍安排的老師,替汐羊在北醫女舍開一間宿舍呢?算是老師我求你了……”

“啊?老師您先彆這樣,您有話您好好說。”孫祥眨眨眼,“什麼情況?”

他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

——這話到底該怎麼說呢,直接坦言汐羊被家暴了?告訴自己的學生,萬一亂說怎麼辦……

——但眼下保護安汐羊的人身安全更重要吧……

——而且,孫祥是個好孩子,孫祥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孫祥不會不幫他們的……

思前想後,他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向前走了幾步,左膝先是向前一傾,右膝跟著落了下去,一把年紀的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孩子,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沒有地方能保住我的孫女,我已經拚了老命了,我當了一輩子物理老師,這公式我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物理題今天我還沒遇到過我做不出來的……”

說著,他抬起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可是……學物理……它……它救不了我孫女啊……那孩子那麼善良、那麼聰明、沒有一點功利心、每天想的都是怎麼樣給我們續命、了解真正的曆史,為什麼那麼單純的孩子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啊,為什麼要遇上那樣的男人啊……”

說著說著,他再也繃不住了,像個孩子一樣癟著一張嘴,吭吭吭地哭了起來:“我對不起汐羊……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啊……”

“老師你乾什麼你……”孫祥嚇得也跪在了地上,“你的意思是,安汐羊……被家暴了?”

她一聽,“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是我的錯,都是我,我不應該同意她和那個商人結婚的,我以為那個男人經濟好,跟我們家差不多,能繼續讓汐羊無憂無慮地生活,可是我忘了,自古商人、學者和兵就不是一路子的人……

是我錯了,擔心汐羊她爺爺死了給孩子打擊太大,她要結婚的時候我沒攔著……

是我不該以為那個男人能給汐羊幸福,我孫女……我孫女那麼聰明那麼優秀!就算不結婚,也比現在過得好啊……”

“兩位……拜托你們……彆這樣……”孫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老師,這種情況你不該找我啊,你得找警察啊,找婦聯啊……”

“沒用啊!沒用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淚,“什麼都沒有用啊!為什麼什麼都沒有用!為什麼啊!”

“可是……”孫祥露出為難的表情,“這事情不好辦啊……”

“就開一個宿舍,就開一個宿舍而已!拜托了!拜托了啊孫祥!”他一把抓住孫祥的雙臂,幾乎絕望地懇求道。

“不是……”孫祥眉頭緊皺,也很糟心,“主要是,如果汐羊的丈夫真的有家暴傾向,我總不能為了保護她一個人安全,把學生安全之於不顧吧?”

“北醫校舍不是管很嚴嗎?崔初原他肯定進不來啊,也不知道汐羊住在哪裡……”

“不是的老師,你說的的確在理,但萬一男方雇人在樓下蹲點怎麼辦?北醫這麼多女孩子,萬一有個誰被雇的人傷到了,這怎麼得了啊……”

“可是……”

“老師,不是我不幫你,是我也是職業本分在身,我不能為了汐羊,把彆的學生不當一回事啊。”孫祥對著他磕了個頭,“老師,對不起,我真的沒法幫你,我也有家,我也有老婆,我也有女兒,我知道我女兒如果將來萬一遇上個這麼個人渣我也恨不得將那男的千刀萬剮,如果彆人幫不上我我也很難過,我也很無助,可是……”

孫祥歎氣:“可是,我不能為了汐羊,我馬上就升碩導了,我總不能丟了工作吧?我女兒學習也很好,我也不想讓我女兒在國內這個大環境待下去,我也想把我女兒送到國外去,讓她跟她表哥在一起念書以後在國外發展,我要是現在完蛋了,那我女兒以後怎麼辦啊?”

孫祥抓住他的手,誠懇道:“老師,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法幫你,我不能因為汐羊,拿我女兒的前途做賭注吧?汐羊將近一米七都這樣,你看我又不高,我女兒就一米五冒個零,小胳膊小腿的,你說我不害怕嗎?”

……

鏡頭結束。

陳月洲放開兩個老人的胳膊,鞠了一躬,然後扭頭下了樓。

今天是個大晴天,曬得人頭疼,看完回憶的陳月洲胸口莫名堵得慌。

他長出一口氣,慢悠悠地朝中區走去,邊走邊嘟囔:“啊我忽然發現我其實是個善良人啊。”

正在努力看紀實文學但又完全看不進去的478:【……你個人渣好意思突然自誇嗎?你要是善良就不會被係統選中了。】

“和崔初原比我很善良好嗎?”陳月洲搖搖頭,“說真心話,我談戀愛是絕對不會選安汐羊這種類型的女人的,一方麵她那種沒有活在人世間的性格真的很討厭,另一方麵,我又覺得我們國家需要她這樣的人才,對我而言,我希望她好好的活著,好好的進入中科院,好好的成為下一個大科學家……”

【你想表達什麼?】

陳月洲望天:“……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從接到這個任務那天開始我就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隻是看到安汐羊過得不好,我很生氣。”

【啊?】

“誰知道我為什麼會生氣呢。”陳月洲聳聳肩,此刻他已經來到了中區樓。

乘坐電梯到901,敲了敲門,來應門的是安汐羊的父親,他蒼白著一張臉,憔悴無比。

陳月洲微笑:“安汐羊的媽媽在嗎?”

“汐羊?汐羊怎麼了?”一聽到女兒的名字,安汐羊的母親鞋也不穿從臥室裡跑了出來,她一張臉哭得紅腫,眼睛眯成一條縫都快要睜不開似的。

陳月洲伸手抓過兩人的胳膊——

……

還是北醫辦公樓。

他焦急道:“難道就不能北醫校內發起個什麼東西,去申請保護汐羊嗎?北醫是我國前三的高等醫學學府啊!隻要北醫有所行動!汐羊的問題一定會被人注視的!”

“然後?”教務主任撩起眼皮,冷冷道,“讓所有學生都知道,我們這裡出了一個霍普金斯醫學院不上,跑去南韓學曆史的叛徒了?”

“什麼叫叛徒,汐羊她隻是……”

“安汐羊父親。”教務主任打斷他,“你得知道,如果汐羊她畢業於霍普金斯,她遭到這樣的待遇,北醫一定會努力幫助,因為霍普金斯醫學院在綜合評級中連年超過哈佛醫學院排名全球第一,如果安汐羊真的從那裡畢業,再多努力幾年,中科院的大門都會對她開放。

我們國家不缺商人,不缺企業家,不缺領導,不缺明星模特,甚至不缺考古學家藝術家曆史學家……但是就是缺科學家,就是缺科研學者,數理化天文醫學,這些能夠推動世界向前邁步的學科,科研學者來多少我們國家都不會膩。

如果安汐羊當年選擇了去霍普金斯讀書,就算我們不出手,國家都不允許她受到傷害。

可是,安汐羊她不是,成均館大學是什麼玩意?在全球前一百都沒進!

安汐羊早就不是捧在手裡的天之驕子了,是她自己選了毀滅自己的路,她現在不過是個學校還不錯的普通優等生出身的——凡人而已。

我們學校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低穀期,我們學校已經有好多哈佛和霍普金斯的學員了,就算我想幫助安汐羊,校務方麵也不會,因為——幫她不劃算。”

“你在說什麼啊……”他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她可是你們學校的學生……”

“沒錯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學校不過是個臨時加工工廠,出了這個門沒什麼問題的話,接下來你是把這個零件組裝在飛機上還是玩具車上是你們自己的事。”教務主任涼涼地看著他,“安汐羊父親,你也懂這個道理,就像你女兒當年挖苦我一樣覺得我很世俗很功利心,但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世俗和功利心的。

相比端午被韓國人搶了這種最多在網上罵上個兩句的話,大多數老百姓還是覺得今天多掙了二百塊錢比較開心。

我不否認你女兒就像什麼白求恩啊袁隆平啊不是特彆在乎錢啊名譽啊,有一顆高尚的心,但是,我們這些普通人除了拍拍手說你們好厲害好厲害,還能說什麼?

而且至少人家前兩者搞的東西服務大眾了啊,你女兒去學曆史……說實在話,我說句實在話,端午被搶了,這種事情和我們老百姓有個屁關係,你搶回來了又有個屁關係?

安汐羊已經離開北醫這麼這麼多年,北醫沒有必要去幫助一個投之以桃——卻無法報之以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