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1 / 2)

他從桌子上拿起報告資料, 一頁一頁地翻著,看著上麵的一行行數據,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直到最後一頁,幾個鑒定報告人簽字那一欄,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無比的姓名。

——陳學。

這是北醫某預備副教授的名字。

擔任教學期間, 他就是第九人民醫院的精神科副主任醫師。

同時, 他也是安汐羊那一屆的責任導師。

人類都喜歡付出能得到巨額的回報, 老師都更喜歡聰明的且能帶來榮耀的孩子, 這是很平常的事。

他出身於一所三流醫學學府,直到博士才如願以償進入北醫就讀。

醫學這門高壁壘的專業, 尤其是臨床醫學, 很多高門檻學府是十分講究五年製本科所就讀的“娘家”的,他對自己的求學經曆始終是報有不滿的,也因此更希望在教學上做出成績。

做為安汐羊的負責人, 他是最希望安汐羊能夠出人頭地的人物之一。

在自己的印象中, 每次上課見到安汐羊,十次有五次都能見到這個男人跟在她的左右,跟她說一些事情。

安汐羊精神是否存在問題,這個男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

嗬……

陳月洲在心裡乾笑了一聲。

牆倒眾人推啊……

算了,這也不能怪陳學。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抱有多大的希望, 當希望破滅時, 對這個人就抱有多大的失望……甚至是憎恨。

功利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永遠無法互相理解,想必陳學在做出這份假證明時,心底一定暗暗罵著:“哈, 活該,誰讓你不去霍普金斯讀書,活該你去韓國,你被打死都是活該!”

不過,這份鑒定不是司鑒所做出的鑒定結果,隻是普通的公立三甲醫院的鑒定結果。

設定上是崔初原明知安汐羊存在精神問題而主動和安汐羊結婚,並願意保護她和替她負責,所以,在婚內發生了無數的矛盾也不過是為了保護安汐羊的不得已措施。

那麼,按照他的設定來講,婚前患有精神類疾病等不適合結婚的疾病的且婚後不能痊愈的,這樣的婚姻應該是無效的。

如果按照無效婚姻來走,安汐羊的也不至於受這一份婚姻關係束縛而變成今天這幅走投無路的姿態。

但問題就在於,這份鑒定寫的是“間歇性”。

能夠判定婚姻無效的精神病一般是指無行為能力的重度精神病,而“間歇性”一般不會算在其中。

這份鑒定,一方麵沒有破壞二人的婚姻關係的合法性,另一方麵又替崔初原暴力管理安汐羊給足了理由。

一般的小警察,當然不敢管了。

那麼,是否可以反向利用這份精神證明,去殺人呢?

不可以。

真要是上了法庭,對方完全可以重新申請司法鑒定。

到時候有沒有精神病很快就會真相大白。

安汐羊隻會把牢底坐穿。

說到底,這份醫院的鑒定隻是為了威懾一般人的證明,真到了法庭上,崔初原絕對不會拿出來胡攪蠻纏。

這就麻煩了。

崔初原這個家夥,為了整垮安汐羊,看來不但請了打手,還請了律師啊。

有律師作為後盾,想釣魚執法讓他上鉤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怎麼辦?

崔初原這個人,沒什麼致命性的缺陷。

與其說是喜歡女色不如說是愛用女色證明些什麼自己靈魂裡缺失的東西,一般絕對不會輕易中美人計;雖然脾氣和精神暴躁但是又非常的擅長偽裝和在外人麵前超級能忍耐,除非觸及他底線否則絕對不會輕易情緒失控;他隻會在最親近的、不會反抗的人身上宣泄他最陰暗的那一麵的情緒。

怎麼辦?

怎麼辦?

這時,崔初原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掃了眼,對陳月洲報以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接個電話,想吃什麼接著點,不用在意我。”

“請便。”陳月洲點點頭,繼續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想對策。

崔初原接通電話後,淺笑一聲“明宇哥”後,便離開了座位,大步向外麵走去。

明宇……

陳月洲想了想。

對了,在安汐羊的回憶裡,警察好像很顧及這個人物似的,這人是誰?這人能成為突破口嗎?

陳月洲立刻敲了敲478:“給我查查,這人是誰。”

【好嘞。】478立刻開始翻平板,好一會兒後答,【陳明宇是吧?】

“嗯。”

【北川市第二建築公司負責人。】478道,【順便一提,二建是六個主城區政府下屬的建築公司,陳明宇所在的二建一所屬於東城區管委會管理範圍。】

“商人?”

【不好定義。】478攤手,【屬於政fǔ可操控又不可操控的合作類建築公司,公共設施的建設撥款給政fǔ然後招標建設時,在各類建築公司競標時一般開出合理的價格就會被內定的那種公司,但實際操作權力又在公司自己內部,目前北川市很多路段的天橋和地下通道都屬於二建的工程範圍。】478說著滑動了一下界麵,【陳明宇這個人的角色……宿主你懂的吧?】

陳月洲:“我懂,這種人很麻煩。”

478:【……好吧,哦順便一提,陳明宇是地道的北川人,今年四十出頭了,就一個女兒,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讀完老年護理研究生後2014年才回國,他立刻給自己女兒辦了一家養老院。】

“養老院?”

【沒錯。】478翻了翻檔案,【養老院風評還很好,因為新穎的老年保健體製以及……清潔和滅菌消毒都走的是醫院級彆的……】

“啊理解了。”陳月洲叫停478,“他們兩個是互惠互利嗎……”

【沒錯。】

“啊……頭疼……”陳月洲撐起額頭,長出一口氣。

原本想從陳明宇這個人身上找找突破點,現在發現,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並非位高權重,大家都不是怕不怕他的問題,而是都想每天拿著該拿的錢回家逛逛淘寶上上網,偶爾多出來點獎金出去聚個餐吃個飯,簡簡單單地保住自己安寧的日子。

他不受dǎng旗的約束,卻牽扯到太多人的利益,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唉……

陳月洲繼續扒著碗裡的飯,等崔初原回來,他已經將桌子上的食物都吃的差不多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崔初原入座,和善地看著陳月洲,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妻子她其實很早就出現了精神問題,這是從她大學時候就發生的事。”

他道,表情透著淡淡的悲哀:“她是個很優秀的女生,學習好,上進心強,但是,後來發生了點意外,她失戀了,原本要去霍普金斯讀書的她受了刺激,從那時候開始就開始神經質了,她的前男友……唉……那個男生名字有點類似‘端午’二字,她就突發神經說,一定要去韓國把‘端午’搶回來!然後就開始在家發瘋學曆史,結果跑去韓國念書了。”

說到這裡,崔初原望著天花板,露出有些絕望的表情:“霍普金斯是什麼樣的學校啊,成均館是什麼樣的學校啊,都是那個男人,毀了她的一生,可我又覺得我是幸運的,如果不是她受了刺激,我又怎麼會遇到她……”

說著,靦腆地露出苦澀的表情:“我這麼說話,是不是有種趁人之危的感覺?抱歉了,我是真的想給汐羊幸福,可是,很可惜,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自殘、自我捆綁、發瘋越來越頻繁……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這樣的痛苦什麼時候是儘頭……”

話說到一半,崔初原再也繃不住臉上的表情,捂住臉啜泣起來:“我……我也是極限了……為什麼她會這樣……我派了那麼多人保護她……可她還是……還是逃出去……還自殘……還故意犯法和打架……她的精神狀況……一定是越來越嚴重了……我……真的……要怎麼辦……”

望著眼前說哭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人,陳月洲:“……”

大哥。

佩服,佩服,小弟真的佩服你。

彆哭了,彆裝了,小弟稱你一聲老戲骨還不行嗎?

瞧這頗具層次感的表演風格,讓最近的流量小鮮肉們望塵莫及啊。

“所以,能拜托你,以後多多關照我的妻子嗎?”崔初原一把抓住陳月洲的雙手,“她現在妄想和混亂越來越嚴重了,如果……如果她以後還亂來,麻煩你……麻煩你把她送回來……送回家裡……好嗎……我生意很忙……我得賺錢養這麼個家……還得給她看病……我真的……沒辦法了……這個……”

崔初原說著拿出自己的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做清潔的,我一定會大力幫助,給你們最低價,所以麻煩你多照顧照顧我老婆……”

陳月洲:“……”

哇,套路王啊這個崔初原。

這廝不會像一般人一樣說“請你彆打擾我的妻子”這樣的話,反而說“請你幫幫我的妻子”,表麵上故意和你拉近距離表示對你的信任還給你了好處,暗地裡潛台詞卻是在告訴自己——安汐羊跟你熟我是知道的,她給你說的所有關於家暴的內容都是假的,不管你信不信,現在有精神證明在這裡,這些就是假的!我現在是信任你才把我老婆交給你,如果你再明知她有問題還要拉她出門,我可是知道你家和你男人住在哪裡乾什麼的,你小心點!

陳月洲的餘光掃了眼窗外——比亞迪還在。

恩威並施,換做一般人,早就不願意趟這灘渾水了。

這裡怎麼辦?

除了答應還能怎麼辦?

不答應的話,崔初原當場變臉,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陳月洲隻能也進入戲精狀態,瞬間露出一副豁然開朗且難為情的表情:“原來……原來是這樣……汐羊一直給我說她被你毆打,我還以為是真的,我就想說來著,你看著這麼儀表堂堂的一個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對不起啊先生,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居然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