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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語軒這才看到,母親的麵容相比半年前憔悴了不少,鬢角已經全白,臉上居然還有像是被打過的痕跡……

一瞬間,她腦內充血,幾乎是本能地抓住樓道的掃帚,揮起來朝男人打去——

陳月洲及時攔住了陳語軒並截住了掃帚,將她固定在原地,男人見陳語軒準備動手,頓時抄著拖鞋要打人,可剛上前一步,就被端琰捏住了手腕,一步都動彈不得。

男人和男人之間也存在懸殊的力量差距,特彆是端琰這種人高馬大還長期實戰訓練的類型,他的力量對於一般男人來說,是壓迫性的強大。

天天賴在家裡喝酒看電視偶爾出去做做雜工的醉漢自然不是對手。

“你乾什麼你,這是我家裡事,管你破事,我報警信不信!”對方嚷嚷道。

端琰對對方的威脅無動於衷,而是側頭看向陳月洲,等待他的行動。

陳月洲安撫了幾句陳語軒,然後道:“你不能一直逃避,陳語軒,即使再糟糕的過去,你也得麵對它,然後好好和它說再見,不是嗎?”

“姐姐……”陳語軒痛苦地搖了搖頭。

雖然她對這樣的家庭失望透了……

可是,她做不到道彆啊……

正是因為做不到道彆,所以才在一直逃避……

媽媽是不願意和爸爸離婚的,而自己又不舍得媽媽……

想到這裡,陳語軒看向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人:“媽媽,我離開的這半年,你想過我嗎?”

女人一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軒,你是我的女兒,媽媽怎麼能不想你,媽媽每天晚上都夢到你,這半年都沒睡好過……媽媽給你打了那麼多個電話,可你都不接啊……”

“既然如此,媽媽,你為什麼不離婚呢?”陳語軒含淚道,“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我一定能考上一個好大學,你沒有工作收入,我可以養你,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你為什麼不離婚呢?”

“孩子,婚不是說離就離……”

“那我就是說走就可以走的嗎!”陳語軒頓時大怒,她喘著粗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了這個男人!為了這個居然還動手打了你的男人!你不但不離婚!你!光給我打電話!根本沒有來找過我!如果不是今天我被迫回來了!你是不是!這輩子都為了不跟這個男人離婚!這輩子都不會來找我了!啊?!”

陳語軒大嚷:“口口聲聲說愛我!想我!卻一次都沒有想過離婚!這塊二十年裡你一次都沒有!這麼自私就不要跟我提什麼你愛我!”

“小軒!”女人看著陳語軒有些絕望道,“媽媽不是北川人,媽媽沒工作,媽媽得養你,媽媽也是活在這個世上啊!小時候爸爸媽媽一吵架你就哭,你就說希望爸爸媽媽好好的,媽媽是為了你……”

“你閉嘴!你不許說你為了我!”陳語軒怒聲打斷女人,“沒錯,我小時候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不懂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家裡人和和睦睦的,爸爸和媽媽關係好好的,看到你們吵架我就害怕,我就害怕自己變成沒有人要的孩子,所以我希望你們永遠在一起,可是——”

她道:“可是當我開始懂事開始,當我開始明白何為自尊的那天開始,我就告訴過你離婚吧!我說過對吧?我說過對吧!他憑什麼拿你當保姆?憑什麼對我們兩個每天想侮辱就侮辱想罵就罵?憑什麼覺得他是皇帝?憑什麼?相比虛假的家庭和睦這種沒有生存能力的幼兒才需要的東西,我——一個有自尊的人,更需要的是你乾脆利落的離婚!哪怕你去做保姆我去放學打工!至少我——活得不憋屈!”

“小軒,我不希望你小小年紀打工啊……”

“貧窮會降低我們的生活質量,可是我們家生活質量很高嗎?憋屈的內心會毀掉一個人的一生啊媽媽!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這麼小就這麼擅長察言觀色!為什麼這麼敏感這麼神經質這麼脆弱!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成為這樣一個讓大家覺得麻煩的人啊!”陳語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寧願生活艱辛,也不想每天活得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媽媽你為什麼不懂呢……”

“小軒……小軒……不是的……”女人把頭發搖得像撥浪鼓。

“彆不是了,既然不是,那你現在就離婚,跟我走。”陳語軒抖著手從包裡取出北醫的錄取通知書,“他不是看不起我嗎?也不是看不起你嗎?他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看不起我!”

她道:“我現在是北醫的學生了!北醫的就業率你是知道的,北醫畢業生出門就是月入上萬,很快就會拿年薪說話,媽媽,你現在跟我走,我們不會貧窮,也不會挨餓,北醫的獎學金很高的,隻要我拿到雙獎,比他薪水最高的時候還要高一倍!”

“小軒……”女人搖了搖頭,“媽媽都過了大半輩子了,離什麼婚啊……”

“媽!”陳語軒絕望地哭喊,“新人民廣場那裡再婚的中老年人多得數不勝數,人家每天過得特彆開心自由,而你,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在一個地方憋死呢!枷鎖都是自己給自己戴上的!媽媽!”

“我覺得我日子過得挺好你為什麼老要讓我離婚離婚離婚啊!”女人也是急了,終於咆哮了出來,“你既然覺得你受不了這個家!你也成人了你也長大了你還能養活自己了!那你走啊!反正你遲早要成家!那你現在走啊!看不慣這個家就看不慣!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乾嘛來要求我那麼多?”

陳語軒一怔,萬萬沒想到會從自己的母親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她一時間怔在原地,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久久說不出話。

大吼過後的女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女兒說了過分的話,她抹了把淚,慢慢順著牆站起來,從兜裡掏出張銀行卡:“這個……”

女人將卡拿到陳語軒麵前:“這是平時攢下的,我也攢了好久了,裡麵有八千塊錢,你拿著……我也沒有再多的錢了……這些……你買大學要用的東西……至於學費……”

女人轉頭看著男人,用哀求的眼神看著陳語軒的父親。

男人立刻道:“我憑什麼給她掏錢?你看看她的樣子!她把我當她爸了嗎?我老了她養我嗎?不養我為什麼我要把我養老的錢給她?”

“可她是你孩子……”

“不要說不要說!你要給她出學費你自己出!”男人惡狠狠道,之後看向端琰,態度稍微緩和了些,“你……你放我回屋,我要睡了。”

端琰一鬆手,男人迅速進了家,甩上了防盜門。

陳語軒看著女人手中的銀行卡,又看了眼她青腫的眼和身上滿是線球的舊衣服,一把推開女人手中的卡,氣得發抖:“如果你真的想讓我過好,就先把你自己弄好吧。”

說著,她轉身大步向外走。

女人忙在後麵呼喚道:“小軒,生氣歸生氣,晚上回來吃飯嗎?”

陳語軒絕望地笑了下,她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瞧她那一臉仿佛一切從未發生的充滿期待的表情:“你沒有自尊心嗎?”

“孩子你說什麼呢,日子還是要過的啊……”

“嗬……嗬嗬……”陳語軒悲涼地搖搖頭,“不會了,你吃好喝好,把你想過的日子過好,祝你幸福。”

說著,她握緊顫抖的雙拳,用力抬起沉重的雙腿跨了出去。

她行走至如火的烈日下,遠離那暫且可以避陽的陰涼。

之後,她疾走至陳晴的身邊,抱著對方胖胖的身軀一聲不吭地哭了起來。

陳晴偏胖,本來就愛出汗,被人一抱更是汗流浹背。但此刻她不敢動,就靜靜感受著陳語軒將全身的熱量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鼻涕還是眼淚還是汗的東西從她後頸處往下流。

陳月洲放好掃帚走了過來,從背後抱了抱陳語軒,陳語軒頓時轉頭用力地抱住陳月洲:“姐姐,姐姐……”

“做得好,做得好,孩子……”陳月洲撫摸著她長長的頭發,“你比他們優秀,你比他們果斷,你比他們懂得長痛不如短痛,你有他們都沒有的決斷力……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未來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被難得趴下……”

“姐姐……”陳語軒越哭越厲害,“為什麼我的人生是這樣的,為什麼彆人高考完可以和爸爸媽媽出去旅遊,為什麼彆人考上三本他們的爸爸媽媽都會好開心給他們買這個買那個,為什麼彆人可以活得像個小公主,為什麼我是這樣的,為什麼我要過這樣的人生,姐姐,好不公平,好不公平啊我的人生……”

“是啊,好不公平啊。”陳月洲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可是啊,陳語軒,不要沉浸在不公平之中,沉溺於自己沒有的東西裡,會讓自己本能地想要追求那些已經永遠得不到的東西,追求得不到的東西會使人不幸……你現在要想想,如果是你,如果你將來有女兒,你要讓她過什麼樣的人生……”

“我絕對不會讓我孩子過我這樣的日子的。”陳語軒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斬釘截鐵道。

“對,非常好。”陳月洲在她耳邊輕輕柔柔道,“你看,以體力勞動力為經濟收入的家庭,特彆是媽媽還沒有工作,女孩子的地位至今普遍是不高的,為什麼呢?因為力量的懸殊差異總體還是很大的;

但是,以科技勞動力為經濟收入的家庭,爸爸媽媽各有優勢取長補短,通過一代一代的思想變遷,他們對女孩子是不是慢慢變好了?家庭中媽媽的角色是不是也慢慢變得聰明大方灑脫自由了?爸爸這個角色是不是也逐漸不是那種把自己當皇帝高高在上的了?”

“……”陳語軒點點頭。

“所以啊,如果你想要讓自己的女兒被重視,或者讓自己的兒子有一個平等的性彆認識,除了將來你找男朋友的時候要注意,你作為媽媽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和角色是很重要的。

絕對不能再是現在大多數媽媽的樣子——在家庭內部天天圍繞著柴米油鹽醬醋,把自己變得像個保姆拚命地討好上上下下,遇到點問題因為文化和素養都不夠而焦急發慌性格急躁,發生事情的時候精神和經濟都不獨立不能自主……

孩子都知道媽媽不易,但很多時候又覺得媽媽軟弱無能。

大多數孩子對女性的偏見其實最開始來源於對自己母親的偏見,就像很多女孩子有厭男症其實來自於對自己父親的厭惡,畢竟很多人的人生接觸最多的女性就是自己母親,接觸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父親了,對不對?”

“……”陳語軒使勁點頭。

陳月洲道:“你想啊,你經曆了這些事,你知道了這個概念,姐姐給你這麼一說,你是不是將來結婚啊、找男朋友的時候,就知道避開這些風險了?但是其他女孩子未必知道,咱們比她們早知道一點,早長經驗一點,也好,對不對?”

他抱著陳語軒搖了搖:“所以呢,咱們現在不要想那些不快樂的事,現在你就想,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絕對能為孩子樹立榜樣的大人,把目光放在可能獲得的未來,而不是已經失去的過去上,好嗎?”

陳語軒使勁點了點頭,她稍微分開了些,看著滿頭是汗的陳月洲:“姐姐,姐姐你最好了,姐姐嗚嗚嗚……”

說著,又一把抱住陳月洲。

感覺後背濕透了的陳月洲默默拍了拍陳語軒,有些無奈地繼續哄她:“乖,不要哭啦,咱們等下去洗個澡好不好,姐姐感覺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水人了……”

說著,有些無力地看了眼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包薯片吃得津津有味的陳晴,又看了眼背靠在一旁梧桐樹下的端琰。

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的間隙灑落,灑在端琰的身上,給他剛毅的外形添了幾分暖色調的光。

或許是光斑和樹影的關係,陳月洲覺得端琰此刻看著自己的目光格外的溫柔,褪去那層生人勿近的壓迫感,他視線中的那片溫柔讓陳月洲心臟“咯噔”一下,順帶著渾身不舒服。

陳月洲匆匆挪開視線,又安撫了一會兒陳語軒,然後走到端琰跟前,抬頭看著他:“謝謝你了今天,我帶他們離開,你回吧,休假期間,打擾你了。”

端琰低頭看著陳月洲:“你住哪?”

“我?”陳月洲笑了下,“端隊長,雖然這件事我挺感謝你的,但是事情一碼歸一碼,我住哪兒是我的事,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我送你過去。”端琰說著調頭準備去取車。

“不用了。”陳月洲本能地伸手去拉端琰的袖子,可是卻一不小心拉到了手,一種讓他難以形容的怪異感瞬間“呲溜”地從指間爬向脊柱迅速擴散至全身。

他本能地想鬆手,端琰的手指卻輕輕彎曲了些,將他的手指留在了手心裡。

陳月洲一怔。

一陣刺痛從心房放射向肩頭,那種感覺讓他恐慌。

端琰回過頭,卻沒有看他:“太熱了,我送你。”

“不……”陳月洲僵硬地搖了搖頭,“我們身上這麼多汗,你有潔癖,上你車對你來說是一種折磨,我也不自然,算了吧。”

說著,迅速將自己的手從端琰手心抽走,轉身小跑著來到雙陳身邊,然後對端琰擺擺手:“走了走了,謝謝你了,下次請你吃飯啊,快回去吧!否則曬得更黑了!”

之後匆匆拉著兩人離開了小區。

端琰看著陳月洲逐漸消失的背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他感覺自己一時間像棉花堵在喉嚨裡下不去的感覺,明明可以正常的呼吸,但就是感覺有點沉悶。

之後他回到車上,沉默了片刻發動車子。

……

陳月洲出門攔了輛出租,帶兩個姐妹回了端琰替她們開好的賓館,三人輪番洗了個澡,又續了十天的住宿費後,他給她們下單了大學新概念英語的課程。

“給你們說啊,英語,是大學萬萬不可放棄的課程。”陳月洲一字一頓道,“彆怪我沒告訴你你們,很多人說醫學不需要學英語,放屁,英語是一條天路,隻要英語學得好,就算你專業課差一點,想去的學校照樣能去。”

雙陳立刻點頭。

“所以呢,你們這些天好好學英語。”陳月洲給每人轉了500元,“你們兩個儘量不要亂跑,玩了這麼久應該收收心了,我呢,工作有點忙,你們也見到了,我可能不會天天過來找你們,你們要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兩個小女孩乾脆利落地回答。

“哦對了,為了預防萬一給你麼說一下。”陳月洲又道,“如果找男朋友,請擦亮眼睛,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配叫人,就算你們找了個棒到不行的男友,也記得——戴套。”

“噗——”陳晴頓時笑吐了。

“我給你們說正經的呢。”陳月洲拍了拍桌子,“你們現在打開你們的狗東APP,搜索一下本市的計劃生育保健店鋪。”

陳月洲說著打開狗東:“看,這個本市的店鋪,每個月有免費的40個安全套發放,這是國家給每個公民都可以享有的權利,如果你們真的不舍得花錢,就掏個八塊錢運費,去把這四十個套子拿回來,如果你們是plus會員,有免運費券,就等於白領了,知道嗎?”

陳晴:“……姐姐你說什麼呢,我們哪裡會那麼快談戀愛。”

“你傻啊。”陳月洲歎,“這現實中的男女關係不像言情那樣一步一步來,現實中的男女,那關係真的是你想不到的進展速度,有時候一瞬間對眼了,你自己都反應不過來你自己會到哪個步驟,這種保險措施早點準備,是為了你們自己好。”

他道:“我完全不反對婚前性行為,你們也是人,也有需求,健全的交往和健全的發生關係OK的,但是——我反對以自我傷害為代價的任何,知道嗎?這不光包括性,還包括以後你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你們都要考慮清楚,因為沒有人為你們的未來買單。”

“啊……知道了知道了……”陳晴扇扇手,“姐姐你今天話好多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老了呢。”

“是話多啊。”陳月洲等自己的裙子差不多乾了,收起來道,“以後你們就要邁向新生活了,好好加油知道嗎?”

說著,他提著自己的背包轉身就走。

“姐姐,等一下!”陳語軒忽然拉住了陳月洲,陳晴趕忙打開行李箱,東拉西扯中找到了一個墨綠色的小盒子,她打開,裡麵是一個手鏈。

“什麼?”陳月洲皺眉。

“姐姐你看!”陳晴將手鏈二話不說纏在陳月洲手上,“這是我們旅遊買的紀念品,左邊這個圓圓的頭是我,右邊瘦瘦的長發頭是小軒,中間兩根麻花辮笑得最開心的是姐姐。”

“哦……”陳月洲看著這土氣的配色手鏈,“謝……謝謝你們。”

他陳某人雖然已經習慣了做指甲和戴項鏈,但是手鏈這種東西他還是不習慣戴,礙事又麻煩。

“不用謝。”陳晴說著挽起防曬服袖子,“姐姐你看,我們跟你的一樣!”

陳語軒頓時也晃了晃手臂上的手鏈。

“哦哦……好……”陳月洲點點頭,然後低頭看了看手鏈,“好……我會好好珍惜的,你們趕緊休息吧,我……那什麼……我去工作了。”

走出房間乘坐電梯下樓,等待的過程中,陳月洲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手鏈,抬起手腕晃了晃,看著上麵笑容滿麵的三個娃娃,一時間有些恍惚。

【宿主,真替你高興呢。】478道,【這一世,你不再是一個人,有兩個人惦記著你陪著你呢。】

“人永遠都是一個人,任何人都會有一天離你而去,時間長短的問題。”

陳月洲象征性地笑了下,之後斂起臉上的情緒,靜默地走出了賓館,攔了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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