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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的那一瞬間, 陳月洲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但是, 那張無比熟悉的臉的確又如此栩栩如生。

樸實無華的五官, 不燙不染的黑發, 永遠用電話線盤起來的單馬尾簡單造型, 消瘦的雙頰, 單薄的身軀和不黑卻黃的膚色, 有些刻薄的眼神,實際上是個一看就特彆賣力乾活的類型的模樣。

在確定自己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類後,陳月洲下意識一掌推開了趙可:“我和他沒關係,那什麼……你想多了……”

趙可:“……”

李薇:“……”

陳月洲:“……”

啊……

錯了錯了……

當年的習慣,條件反射……

於是, 陳月洲重新抓緊趙可的胳膊,對著李薇笑嘻嘻裝可愛道:“我們馬上就點單, 小姐姐你等一下哦。”

李薇冷漠地掃了眼麵前神經病一樣的陳月洲,調頭走開。

一旁的趙可推了推陳月洲:“跟我沒關係拉著我乾什麼?”

“哎呀……”陳月洲一臉尷尬, “剛才那個小姐姐長得像是我一個熟人的姐姐,小時候管我早戀, 我看到她本能就……”

“小姐姐?”趙可瞅了眼李薇離去的身影,“你怎麼見誰都叫小姐姐,她一看就奔四的年紀了,應該叫阿姨。”

陳月洲臉上的表情更加尷尬了,碎碎念道:“她其實應該也就三十來著,就是操心多又勞動量太大顯得上了年紀……”

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自己連李薇的出生年月日都不太記得了……不, 不如說以前還在一起的時候就不知道。

畢竟一頭犁地的牛而已,沒有了解的必要。

陳月洲迅速就打理好了因為見到李薇一瞬間有些混亂的心情,開始點單。

“吃什麼?”陳月洲翻了翻菜單,“你什麼不能吃?”

趙可隨口道:“你想吃什麼點什麼,我挑我能吃的吃就行。”

“好啊,那我多點幾樣。”陳月洲頓時抬手招呼服務員點單。

空閒的服務員有兩人,李薇和一個年輕的小姐姐,陳月洲停頓了一下,選擇了年輕的小姐姐。

點單還是找不認識的好,他現在看見李薇就尷尬,總有一種偷人的感覺……吃個飯為什麼要給自己找尷尬?

然,看到陳月洲招手,小姐姐沒過來,倒是李薇小跑著過來了。

陳月洲:“……”

媽的,這頓飯是注定吃不太平了。

陳月洲隻能指著菜單道:“這個,你們的招牌皮皮蝦套餐一份、烤牡蠣十隻、炒蛤蜊和烤蟶子各一份、五香蝦尾一份、涼拌生蠔一份、然後這個火鍋要鴛鴦鍋……呃……這個招牌牛肉一盤,蝦滑一盤、五花肉一份、鴨板腸一份、牛肚一份……”

陳月洲還打算繼續叫單,李薇打斷道:“你點的這個量一定會剩很多。”

陳月洲頓時有點惋惜地看著菜單,趙可掃了眼菜單,看向李薇,語氣平淡:“你們家店外送嗎?”

李薇點頭:“我們家和幾大外賣APP都有合作。”

趙可點頭,然後抓住陳月洲另一隻空閒的手,聲音溫柔:“這麼想吃海鮮,我讓他們做成外賣,你叫回去吃吧。”

“唉?可以嗎?”陳月洲眨了眨眼。

“這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趙可淺笑,“你就住那裡,我不吃又不是你不能吃,保姆經常趁我不注意吃那種她家鄉寄來的厚厚的豆腐乾,我也照樣不管她。”

陳月洲頓時點點頭,繼續指著菜單道:“那……那剛才的海鮮全部送外賣,我給你們地址……然後……呃……然後火鍋套餐裡……我再要一個大份菌類套餐和山芋……”

李薇默默用筆記下了全部內容,回前台去下單。

過了會兒,鴛鴦鍋先被端了上來,剛才的年輕小姐姐負責打開桌子下方的電磁爐,李薇端著鍋了架上去。

陳月洲去給自己和趙可準備料碗回來,餘光落在了李薇的手上,總感覺她的皮膚比一般人斑駁了許多,察覺到異樣之後下意識看向李薇的手。

手腕處全是傷疤,而且大多數像是……像是……煙頭燙傷。

自己過去雖然抽煙,雖然也打過她,但是沒用煙頭燙過人,因為覺得沒必要做到那種程度……

家暴的情況分為很多種,有些人是為了省事、有些人是為了統治,有些人是為了泄憤,有些人各種情緒都會有,心理素質越差的人一般下手越不知道輕重。

而且,煙頭的燙傷不止一處,還有些傷口正在結痂,這很明顯是持續性受到傷害……

陳月洲頓時皺眉。

自己死了她好不容易擺脫苦海了,一個月雖然薪水不多但好歹也有五千,在北川郊區和人合租個房子勉強過日子應該沒問題啊?怎麼又跳到更深的苦海裡去了?

陳月洲隻覺得看著心煩,頓時嫌棄地挪開眼。

他這個小表情被李薇察覺到,對方放好鍋後頓時拉了拉袖子,擋住自己的傷口,然後狠狠地瞪了眼陳月洲,和年輕的小姐姐將推車上麵的菜品端到桌子上後離開。

陳月洲沒看到李薇臉上的表情,轉頭看向趙可,將芝麻醬碗推給他:“你要的,純芝麻醬。”

“嗯。”趙可轉頭掃了眼心神不寧的陳月洲,“你很在意那個女的手上的傷疤?”

“啊?”陳月洲一怔,隨即擺擺手,“怎麼說呢……就是……感覺挺慘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選擇,舊傷上麵疊新傷,說明那就是她的選擇。”趙可淡漠道,夾了一塊牛肉在鍋裡涮了涮,放進陳月洲的料碗裡。

陳月洲夾起牛肉塞入口中吃掉,一邊咀嚼一邊道:“但是有時候,人們的選擇是被迫的,人們被迫選擇了某樣生活無法離開同時,也是被迫的繼續那樣無奈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一個無所畏懼和刀槍不入的人……”

說到這裡,陳月洲想起給趙韓洋梓發微信的那晚,趙韓洋梓現在的生活。

那個女人很多行為讓人覺得惡心,還愚蠢到不可救藥,但是跳不出那樣原生家庭的人不止她一人,而是有一群人。

也許因為思想觀念、也許因為性格養成、也許因為缺愛、也許因為各種也許……

男女都有、老少都有、貧富都有、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也許,李薇又有什麼麻煩所以不得不這樣了吧……

也許吧……

也許……

唉……

“所以這個世界上的人才有區彆不是嗎?”趙可夾了塊牛肉,涮了涮,放在陳月洲的碗裡蘸了蘸後塞入口中,“有些人就是病原體,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感染了病毒,不但不治病,還試圖把疾病傳染給彆人,因為當全世界都有病的時候,病人就是健康人了。”

趙可吐了吐舌頭,被陳月洲碗裡的朝天椒辣到了:“總之,這種負麵內容知道就行了,不要和這種人來往,會讓你的世界觀狹隘,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健康人。”

陳月洲看向趙可:“如果我沒記錯,我還沒給你出示我的健康證呢吧?你就這麼從我碗裡夾吃的,不怕我傳染疾病給你啊?”

趙可猛灌了一杯檸檬水,轉頭看著陳月洲歎氣:“你剛才懟我那麼多下,現在要你的健康證還來得及嗎?”

陳月洲一聽,渾吞了口中的牛肉,頂著一張油乎乎的嘴就去“懟”趙可。

一通亂懟下來,趙可的半張臉都被蹭滿了芝麻醬,他一邊用紙巾擦著臉一邊推搡著陳月洲:“你彆靠近我,吃你的飯!跟你在一起我一點形象都沒有了!”

兩人又吃了會兒,趙可去衛生間洗臉,陳月洲到前台去結賬,李薇人沒在,也省得他在多想。

之後二人去了樓上的圖書區,買完要用的書籍,已經是九點了。

冬天的夜裡格外的冷,司機的車堵在高架上一時半會兒下不來,陳月洲就帶趙可到剛才飯店旁邊的咖啡店坐下,還給自己點了份小蛋糕。

陳月洲的視線正對著落地窗外的停車場,大口吃完了一塊蛋糕,他正打算點第二塊時,窗外突然出現的消瘦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隻見李薇已經褪下了飯店的工作服,穿著醜得像個米其林輪胎似的黑色羽絨服站在停車場邊搓手。

陳月洲彆開頭,不想去看,一時半會兒也忘了點單。

就在這時,一個人走了過來,指著李薇說了些什麼,動作有些大,以至於陳月洲餘光不想看也會注意到對方的存在,不得不扭頭看個清楚。

對方是個男人,和李薇一樣穿著米其林輪胎似的黑色羽絨服,比李薇高一些,但是嚴重駝背,身高目測有一米七,對方臉上褶子蠻多,胡子也挺多,眉眼之間看起來年紀不小了,目測在五十左右,嘴上叼著根煙,整體看起來經濟比較拮據。

他跟李薇說話的方式比較自在,顯然是個熟人,沒說兩句就抬一次手,作勢要打人的樣子。

而李薇,不斷地低頭躲閃,像是真得怕對方的手落下來似的。

男人看著她,眼底滿是漠然;而她看著男人,眼底滿是討好。

陳月洲頓時露出錯愕的表情。

這個男人該不會是……

哇……這個女人……真是讓人無語……

好歹前任是自己,這現任是個什麼狗屁玩意?

他陳某人雖然家窮,但好歹是個北醫碩士、和李薇年紀差不多、人長得能看、身高穿鞋一米八、各方麵至少都是合格的……

她現在和這麼個男人在一起,是在表示自己也和這麼個男人是一個檔次的貨色嗎?

陳月洲頓時翻了兩個白眼,默默地又點了杯卡布奇諾。

等喝了一口軟綿綿的泡沫牛奶後,陳月洲正打算再叫一塊提拉米蘇,窗外的男人忽然就抬起了手臂,緊接著一個耳光落在了李薇的臉上。

李薇本能地後退一步,抬起手臂拚命擦著眼淚。

陳月洲:“……”

媽的。

你們要演《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可以去停車場深處偷偷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