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 / 2)

敲門的聲音很急, 端琰被從睡夢中驚醒,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懷中的陳月洲,一臉恍惚,一時間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間。

陳月洲從床上爬了起來, 披上睡衣:“有人敲門,我去看看吧。”

“不用, 我去。”回過神時, 端琰掃了眼床頭的時鐘,發現這會兒已經深夜一點半, 他摁住陳月洲的手, 拿起床頭的手機解鎖後調到某APP界麵。

陳月洲也湊了過去,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他還以為玄關處那個電子貓眼隻能通過門內的顯示器查看和記錄來賓呢,原來端琰手機上還能在線查看。也就是說, 就算前不久不安裝那個電子攝像頭,端琰其實也能知道自己出入家門情況的, 哪怕自己清空了門背後顯示器的內存卡也沒什麼用。

他不由在心中歎氣, 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 這年頭, 機械設備這麼先進,老王都不好當了。

端琰點下實時攝像頭畫麵,下一秒,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二人麵前——

近七月的酷夏,綁著亂糟糟丸子頭的女人身穿粗糙的工衣,懷中抱著裹著厚重毛毯的孩子, 滿臉都是淚痕,揚著拳頭拚命砸著大門。

這時,對麵的住戶打開門,瞪著她不高興道:“半夜砸什麼門啊?你誰啊?摁門鈴會不會?再敲門我就給物業打電話了!”

“我……”李薇在門上瞧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貓眼居然是電子攝像頭,旁邊有個小小的門鈴按鈕,於是開始瘋狂摁門鈴。

聽著玄關處瘋響的門鈴聲,又看了眼手機頂端“AM:01:42”的鐘表,床上的二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還是端琰先起身,下床抓起地上的襯衣套在身上:“我去看看,你先睡覺。”

說罷,他已經穿好了衣服和褲子,揉了揉眉心,出了臥室向玄關走去。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端琰還沒開口,李薇先一步衝進來捧著孩子大聲道:“幫幫我吧,你幫幫我吧好不好?我實在是不知道找誰了,我真的不知道找誰了……”

端琰頓時蹙眉。

因為李薇說話的聲音很大,躺在房間裡陳月洲不由地探出頭向外看著,眉頭瞬間擰成一團。

“我女兒她……我女兒得了小兒腦……腦……小兒腦炎……”李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之前一直發燒……我原本以為她就是普通感冒……害怕吃藥對她身體不好……就一直替她捂汗……想著多出點汗就好了……可是沒想到……今天去查說是小兒腦炎……讓住院……可是住院費……住院費……”

端琰沉默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好不好……我真的拿不出來錢……我知道我之前欠你的還沒還清……可是孩子的身體……孩子不能再耽誤了……”李薇哭得全身顫抖,她說著就要下跪。

就在這時,忍無可忍的陳月洲直接從房間裡衝了出來,一把搶過李薇懷中的孩子:“你是不是瘋了?三十五度的天氣既然知道孩子是小兒腦炎全身滾燙至少要先降溫啊!捂捂捂!一群無知的文盲什麼都是捂!在你們眼裡發燒全都是因為感冒要出汗是吧!你是想讓她大腦受損殘疾一輩子嗎?”

說著陳月洲將孩子直接放在地上,三兩下解了她身上的棉被,手指落在孩子的脖頸處感受溫度。

“草……燒成這鬼樣子……都昏迷了還有工夫抱過來……”陳月洲迅速衝進廚房取了白酒和抹布出來,脫了孩子身上的衣服開始替她擦拭。

“還不打120啊?”陳月洲指著李薇,“你就不知道辦一張信用卡嗎?這年頭醫院連花唄都能刷了,沒錢就貸款啊!半夜跑陌生人家門口要錢……萬一彆人不給你還打算抱著燒成這樣的孩子在跪一夜嗎?”

“我辦過了……額度隻有3000元……不夠了……”因為玄關沒開燈,李薇也沒看清陳月洲的長相,她擦著淚慌忙道,“謝謝你……謝謝你……”

陳月洲沒再說話,繼續默默地替孩子擦拭著身體,端琰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來。”

“沒關係,就是降溫而已,你打120吧。”陳月洲頭也沒抬隨口道。

“腦炎是傳染病,我不希望你在做手術之前生任何病,會增加風險。”端琰蹲下身子,一字一頓道,抓著陳月洲手腕的力道重了些。

陳月洲一怔,忽地想起了在端琰的腦內世界看到的那一幕:這個男人會為了得到自己毅然決然把自己的信息出賣給趙世風,也會因為害怕失去自己而一臉頹廢。

於是,他相信了,相信了端琰說的那句:我愛你。

隻是愛得很自私而已。

每一個對愛人自私的人,其實最愛的永遠是這個人自己。

因為最愛的人是自己,所以見不得自己傷心,見不得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見不得自己萎靡不振……

即使所作所為有可能會摧毀深愛之物,也要幫更加深愛的自己去得到想要得到的深愛之物。

如果得不到的話,就霸占吧、銷毀吧、哪怕隻留下軀殼也好,也許這樣能哄一哄最愛的自己開心。

端琰對自己或許就是這樣的感情。

這個男人的的精神世界,太過於荒蕪了。

從十五歲回國披上了虛假的身份的那一天起,他因為父母為他精心設計的以謊言為基石的“璀璨人生”,被這個世界孤立了。

他一直孤獨,卻無人能訴說,於是拚命地追求真相,想要逃出孤島。

然而在他舍棄一切離開孤島之後,卻發現迎接他的是看不到儘頭的海洋。

絕望縈繞著他,回過頭時,一無所有。

沙灘上隻剩下曾在夜裡帶給他溫暖的、被他丟棄的小兔子就在那裡吃胡蘿卜。

那仿佛是身處深淵中的最後一束光。

於是他拚命地去追兔子,甚至設下陷阱抱著夾斷兔子腿的心態也要抓住這隻兔子;可是當野獸來臨的時候,他又是拚儘全力護著這隻兔子。

而自己,或許就是他孤獨的全世界中所剩下的最後一隻兔子。

兔子想要生存,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首先,要擺正自己的站隊姿勢。

於是,陳月洲將抹布交給端琰——

在端琰眼中,自己是DID患者,擔心孩子是必然的,但是端琰更希望自己明白:陳月洲首先是端琰的妻子,之後才是孩子的“父親”。

“父親”的身份,絕對不能淩駕在妻子之上,否則端琰的內心是不會覺得舒服的。

陳月洲起身去衛生間洗手和漱口。

120急救到來後,李薇帶孩子先去了醫院,端琰表示等會兒跟過去。

“我陪你吧。”看著換衣服的端琰,陳月洲湊近了些,“我是學醫的,你們兩個一個文盲一個警察,沒一個懂一點的,有我在不會讓你花冤枉錢,雖然我知道你接近她有你的目的,但是總不能一直花冤枉錢吧,她還錢猴年馬月了……”

端琰掃了眼陳月洲:“她的事情我會處理,你還是睡覺吧。”

陳月洲頓時歎氣。

他倒是想睡覺啊,但是那個瘋女人這麼二半夜抱著孩子找上門來這麼一鬨騰,自己實在是很在意,怕是這一夜沒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