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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委屈,但又覺得正常。

那個年代城裡人就是城裡人,農村人就是農村人,待遇差距特彆大,身份有高低之分,這是沒法改變的事實。

當初多少知識青年為了離開農村回城市裡拋家棄子……這多正常啊?

誰願意放著城裡讀書看報的大好日子不過,去火傘高張的大太陽下麵種田當農民啊?

她又能指望這個男人什麼呢?

人呐,最心疼的就是自己。

所以吧,這個男人和彆的女人結婚,她哭也哭了、鬨也鬨了,罵也罵了,卻也打心底覺得……沒辦法的事。

但是,這人吧,有時候就是奇了怪了:明明道理都懂,就是不服氣、不認理,最後還跟自己較上勁了。

所以她當時就像和誰慪氣似的,待在北川就是不肯走,甚至那會兒還在想:我男人為了房跟那個女人結婚,又不是為了愛情跟那個女人結婚,這愛情和麵包都想要的話,房子到手再離婚不就都到手了?做事得將就基本法呀!

而有這個想法的還有她男人,結完婚沒過幾天就跑來對她說:你等著,等房子一到手我就跟她散攤,咱倆結婚,到時候要房有房,要什麼有什麼。

所以兩人一拍即合,繼續過著小夫妻的日子,倒也不覺得領證和沒領證有什麼區彆。

直到男人的婆家找上門來臭罵一通,她才明白了:這有證的和沒證的,沒證的再怎麼恩愛,這麵對外人那都抬不起頭。

她去催促男人離婚,結果男人反倒是變卦了:“就這樣吧先,之所以能分房子是因為夫妻雙方都是城鎮居民職工,所以算兩個人的,離婚還得分割,到時候我們兩個分不到什麼……而且,我們現在這樣子和夫妻有什麼區彆?等過幾年政策變了,我就和她離婚……”

男人的話說著說著欲言又止,她當初也沒聽明白,就這麼由著他去了。

直到自己奔五十歲時,她才明白:這王八羔子,原來是打那天起,開始要臉了。

如果就這麼離了婚和自己在一起,那他就要背負外人的非議,披上“為了房子和彆的女人拋棄老婆”的人渣的說法和一堆人的閒言碎語,他不願意承擔這些。

但是,相反的,如果不和老婆離婚,到時候受人唾罵的就是他們兩個,而且婚外第三者無論是主動的、被動的、半被動的還是怎麼的,都是被罵得最凶的那個。

說白了,這個男人就是打算讓壞的自己全擔了,他一個人光享受好處。

說到底,他要是真是個隻要愛情不要道德的人,說離婚早就離了,哪兒會拖那麼久。

但可惜的就是,自己小時候沒讀過幾天書,當初愣頭愣腦的小姑娘連腸子都是直的,哪懂這麼多彎彎曲曲的東西。

再說了,懂這麼多的女人放她們那會兒,那一般都是有過一堆男人經驗豐富老道的,都不是什麼好女人。

這大人們都說了,姑娘家就要心思乾乾淨淨的,白如紙似的,不然等著她的破詞可多著呢。

所以,爹媽也不願意教自己這些不三不四敗壞人性的內容,反應過來的時候,兒子也大了,男人也老了。

好就好在她生兒子時候因為報不上戶口,男人當時又做生意虧了本,一見男人連兒子奶粉錢當時都未必給得起,就送給自己做生意有些苗頭的大哥回去過戶在了大哥的名下。

後來,男人的經濟緩和了,她說了兒子的事,結果男人反駁:“咱們還是不要太多關心兒子,不然你大哥會覺得你想搶兒子,反而對咱們兒子不好……”

她當時覺得有道理,於是隻敢偷偷塞錢給兒子,卻不敢明著管太多。

兒子大了後,大哥對兒子說了他的真實身世,結果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對自己發開火了:“畜生和畜生之間是生不出人的,我的爸媽,隻有戶口本上的兩個人。”

自己還來不及說任何話,兒子就跟著個美國女人出去不回來了。

不過,自那之後,她每過半年都會發現卡裡多了些錢,兒子雖然不願意認自己,但終究也是有一些於心不忍。

而她呢,年過半百想做個白如紙的小姑娘也不可能了,這社會的大染缸早把她染得五顏六色了。

說愧疚於兒子也不覺得有什麼愧疚,生下他、給他吃喝、讓他過好日子……還要怎麼樣?她沒有好吃好喝好日子不照樣長大了?這年頭小屁孩怎麼要求這麼多呢?

但說不愧疚又覺得心裡不是滋味,所以她也不打算花孩子的錢,把兒子打錢的卡的密碼換成了兒子生日,打算有朝一日還給他。

不過,對兒子她仁慈,可不代表她對男人還能繼續仁慈。

一想到這輩子的荒唐,她覺得怎麼的也得讓這個男人給自己掏出來點什麼補償補償,本想著上門鬨一鬨讓男人給點油頭讓自己養老,結果,男人沒鬨死,這男人的媳婦卻一命嗚呼了。

她當時就納悶了:這女人心眼怎麼這麼小啊?都忍了大半輩子了,這會兒怎麼就氣死了?不過,死了也好,死了自己就能轉正了。

……

想到這裡,老太太長出一口氣,從床上爬起來離開病房,緩緩地來到朱媛父親的病房前推門而入,頓時一股臭氣撲鼻而來。

男人睡著了,他睡覺的時候會打很響的呼嚕,如果和他躺一張床,根本沒有人能睡得著。

老太太望著男人白發蒼蒼且滿是褶子的臉頰,視線平靜而又冷漠,仿佛自言自語般喃喃道:“知道嗎,為什麼朱媛她媽死了之後,你給我說咱倆可以結婚了,我卻沒跟你領證?”

回答老太太的隻有男人如雷貫耳的呼嚕聲。

“因為我想清楚了,你如果但凡有一點良心,就算拿不到房,也不會一毛錢都不給我留!”老太太說著,眼神越來越冷漠,“你不會讓我在你女兒麵前天天這麼難堪!你更不會不給你自己親生兒子留一點錢!那好歹是你兒子!你要是還能有那麼一點良心,說不定我都會考慮考慮,讓你死的彆這麼難看……”

到最後,冷漠都變成了咬牙切齒:“你這人,真是自私極了,你這輩子把自己的錢、彆人的錢都花乾淨了,好處都你一個人占著,壞處彆人都擔著,你現在替我問你女兒要錢,說心疼我,嗬,你當我不知道,你害怕我不要你了,改明兒你女兒就把你拿土活埋了!”

說完這些,老太太委頓地抹了把臉,擦掉還未湧出眼眶的淚珠,起身離開。

當天晚上,陳月洲收到了老太太同意相親的短信。

隔天中午,陳月洲帶著老太太、端琰帶著前同事和其父親來到了市局附近的某家餐廳約見麵。

而朱媛,則全副武裝尾隨在陳月洲身後。

端琰的同事叫顧伍,是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性,五官棱角並不鋒利,所以顯得相貌極其溫和,而他的聲音也很沉穩,給人一種極其溫柔體貼的感覺。

他父親的條件比想象中還要差一些,據說因為中風導致了偏癱,如今不得不坐輪椅出行,連吃飯握筷子都極其困難,再加上聲帶損傷,如今說話隻能發出聲音,卻吐不出任何具體內容。

朱媛一見對方這副樣子,頓時就放了心。

一旁的老太太麵對對方此般模樣沒有任何反應,仿佛老頭這樣惡劣的條件早就在想象之中,她始終熱情和顧伍攀談著。

顧伍這個人言行和他的外貌一樣,說話的態度極其禮貌又謙虛,哄得老太太是喜笑顏開。

而他開出的條件也十分讓人心動:結婚後,她和父親回家鄉居住,每個月給他們夫妻二人5000元料理生活開銷,拆遷後應該會賠償四套房和30萬左右的現金,這30萬全部交給老太太。

老太太對這個條件很滿意,一聽對方又是端琰的同事,心裡是一百個放心,當晚就回朱媛家收拾了行李,隔天顧伍就找了搬家公司上門幫老太太搬家。

晚上,顧伍請端琰去市局附近一家有名的清吧喝酒。

清吧內燈光昏暗,水煙的薄霧繚繞,台上是年輕的男孩用柔美的聲音唱著舒緩的情歌。

“打算什麼時候讓他們結婚?”端琰舉杯。

“最近吧。”顧伍也舉杯,輕輕和端琰碰杯後一飲而儘,“你不要緊嗎?”

“要緊不要緊都已經發生了。”端琰默默續杯,將辛辣的液體一飲而儘後,低聲問,“你女兒該上小學了。”

“嗯。”顧伍慢悠悠地給杯子裡麵添酒,“我想讓她讀北川國際附小。”

“附小現在擇校費起價就是十二萬。”端琰道。

“無所謂。”顧伍隨口應著,緊接著笑了,表情歡快而灑脫,他從口袋裡掏出錢夾子,取出一張裝裱過的愛心形照片,“想看看我女兒的照片嗎?”

端琰接過掃了眼,是個有些胖的小姑娘,不過挺可愛的。

“很可愛對吧,大家都說,我女兒不但長得可愛,最關鍵的是有氣場,將來一定能當個大人物。”顧伍道,“可是……”

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無限的冷漠:“可是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我女兒就不長這個樣子了,摔碎的酒瓶子劃傷了她的臉,你說我怎麼這麼天真,覺得有些人老了,看到孫女就會善良了,是我幼稚害我老婆天天在家裡擔驚受怕,害我女兒小小年紀麵對這些東西……”

端琰抬眼看著顧伍。

顧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儘,口腔中滿是辛辣與苦澀:“她還是個孩子,那麼長一道疤,她以後得多難過,彆人家女兒穿好看的裙子,她得多難過,所以,我必須讓她上最好的學校,過最好的人生,我現在除了我女兒的未來,誰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

說到這裡,像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顧伍收回照片淺笑著:“明年拆遷賠償在我女兒開學之前,不是還要給三十萬現金嗎?剛好一半用來給我女兒交學費,另一半……嗯……我添點錢,給我老婆換輛車吧,畢竟上了好學校,接孩子總不能用過去的308了吧。”

端琰掃了眼顧伍,低頭看著酒杯:“我記得你爸以前會說話。”

顧伍也給自己又添了杯酒,低頭抿了口,漫不經心地應著:“嗯,喝多了剛摔斷腿的時候,的確會說話,話太多了……”

說到這裡,他仰頭,露出人畜無害的溫柔笑容道:“所以我都說了,老年人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否則總是碰碰撞撞發生些意外甚至不小心出事,這不都是正常現象嗎?”

顧伍笑吟吟道:“其實我不喜歡這個新媽,看著心眼很多。”

端琰輕聲應著:“我也不喜歡。”

顧伍一聽,低頭看著酒杯抿唇:“那就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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