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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錄音筆,現在變成了MP3,難不成你要了這筆錢打算以後缺錢了還來威脅我?”陳月洲轉頭看著李薇,故意擺出一副緊張的模樣,“錄音筆呢?”

“這裡沒什麼人,當然不可能把原件給你,裡麵的東西我已經找人複製一份出去了,等我拿到了錢,我就去把那一份刪了。”李薇答。

“那就好。”陳月洲盯著李薇冷冷道,“如果你這次要完錢還敢拿著錄音威脅我,我就去自首,然後告你敲詐,咱們兩個一起坐牢!”

“你——”李薇一聽,氣得頓時想打人。

區區小洲而已,和自己說話居然這麼囂張!

一會兒一定要讓她摔死!摔成爛泥!摔得下輩子投胎都隻能投醜八怪!

陳月洲沒理會身旁咬牙切齒的李薇,打開MP3,開始播放錄音文件。

“7月19日……”喇叭中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陳月洲本能地打了個機靈,久違地自己聽到自己的聲音,他還有些不習慣。

他將聲音放大了些,繼續聽著——

“某天忽然有一陣覺得左胳膊腋下陣痛,並沒有在意,數日後陣痛逐漸轉成刺痛,並伴隨區域疼痛,有邊緣相對清晰的結塊物在小範圍移動,原本判定為良性纖維瘤便沒有在意,直到身上的蕁麻疹、瘙癢和神經性皮炎大麵積增加,自我判定為免疫係統防禦力降低,去醫院診斷,診斷結果為非霍奇金淋巴瘤,大白話講:淋巴癌。”

陳月洲頓時心臟“咯噔”一下。

用自己的聲音講出對自己絕症的認定判斷,讓他的心情瞬間變得沉重了起來。

“7月27日,書本上說淋巴癌有三大症狀:發熱、皮膚免疫係統下降和淋巴結腫大,但是我並沒有發熱,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得病,從不覺得得病和自己有關係,雖然身為臨床醫學專業出身見過太多死於絕症的人,但總覺得這一切都離自己很遙遠……說真的,沒有辦法接受……沒有辦法……我不相信……”錄音那頭逐漸哽咽,最後痛哭了起來,嘶吼著、咆哮著、聲音充斥著不甘心和恐懼。

陳月洲握著MP3的手漸漸收緊了些。

因為錄音中說話的人正是自己,因為經曆過一次死亡,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讓陳月洲有些上不來氣。

“8月12日,我問醫生,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醫生表示他也不知道,也對,臨床上大多數絕症都是查不出來原因的,隻能歸於遺傳基因、基因變體、環境和生活方式等幾類要素……我想了想,也許和這些都有關係,我爸媽生我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尤其是我爸已經奔四了,讀碩士後我經常通宵打英雄聯盟或者吃雞,睡眠作息極其紊亂,三餐從不按時去吃……好後悔,如果我從今天開始按時睡覺、按時吃飯、按時打針吃藥,我能不能成為那個奇跡,身體好起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8月19日,第一次治療開始,很疼,真得很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沒哭。媽都來了,我媽還是老樣子,除了會哭就是會哭;我爸脾氣太差了,和醫生吵架,差點上手打了醫生;大姐也來了,是唯一一個能辦事的人。但我覺得,大姐臉上的表情,其實挺開心的……畢竟我這個眼中釘要死了,對吧……”

“8月23日,我告訴李薇我的病還有救,這家夥居然就信了,替我找了一個保姆,臟兮兮的,居然和我一個名字,但是又醜又笨……”

“8月26日,原本以為這個小洲是個很笨的家夥,沒想到比想象中有腦子,她有過很長一段在醫院做護工的日子,不過都是照顧那些腦外科的病人,就是那種沒有意識拉尿隨意的人,我是她第一個照顧的醒著的人,她懂一些醫學常識,比李薇懂的還多,我就和她聊了聊,發現彆看這家夥初中畢業,學習成績還挺好的……”

“8月29日,上個月還會來探望我的那些家夥,這個月也不來了,羊露露在第一次治療後就沒來了,這女人,真自私,明明上個月還口口聲聲說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見我,嗬,所以說,人哪兒來的感情,都是騙局,都是自以為的神情……”

“8月31日,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今天我居然對小洲說:能上學還是要上學……給她講了足足三四個小時大道理,有的人清醒著卻要死了,有的人睡著的卻一直活著,既然叫了我的名字,至少彆活得這麼淒慘,對吧?哈哈,這像我平時說的話嗎?我也不理解自己了,可能是快死了,話變多了吧……”

“9月6日,我的病情好像加重了,我身體開始變得無力,下床也要人攙扶,明明才剛剛一個月而已,為什麼惡化的這麼迅速……不過也好,隻要不疼,我就還能忍受,今天我讓小洲去超市買些化妝品,她非不去,我告訴她,所有人都是在物化自己的價值活在世界上,一無所有的時候,改變外貌、物化外貌是脫離最底層的入門生存方法……哈哈,我也是瘋了可能,就像是在傳承一樣,想把自己的東西就這麼傳承下去,明明自己這一生活得這麼疲累,卻還是不舍得離開……”

“9月12日,我讓小洲從我的學校宿舍拿了書到醫院來,我劃了重點讓她去看,不知道她有沒有時間看,看她的樣子打工挺多的,可能沒時間看吧,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9月24日,很疼,真的很疼,劇烈的疼痛讓我明白,自己應該離死期不遠了,我讓小洲拿了我經常吃的克洛西,這個藥隻能吃兩片,但是如果非要吃四片也沒關係,吃完沒一會兒我就能睡著了……睡著就感覺不到疼了……我告訴小洲,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我更想死得痛快點,比如出車禍死亡,瞬間就了結自己,而不是讓死神拿著鐮刀在我身邊等著,這樣活著太痛苦了,明明不想死,可是又不得不認命……”

“9月30日,我讓小洲做了去年的高考試卷,結果小洲的分數居然比想象中好,閒得無聊,我問了小洲為什麼不參加高考,結果她說著說著居然就哭了……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撫她,還是我也累了,我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忽然發現自己這一生隻有小快樂和大痛苦,誰又不是疲倦地活在世上呢……”

“10月3日,小洲變得有點奇怪,有時候她的行為舉止不太像她,李薇偶爾也說她會忽然變成彆的人一樣,但是隻要到我麵前不一會兒,小洲就會恢複正常,她可能病了吧……”

“10月9日,下一期的治療日定了下來,費用高得嚇人,李薇一而再再而三縮減了給小洲的費用,可小洲也沒有離開,她居然說和我在一起有親切感?哈哈……我可不是一個親切的人啊,隻是到了一個已經喪到看起來好像親切的時光而已……”

“10月17日,第二次治療結束,我感覺自己像是死了一次一般,太疼了,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疼,那一刻我真的希望有人直接給我一刀,讓我離開這個世界,我已經開始一次吃六片克洛西,否則無法睡著……”

“10月22日,李薇想要開除小洲,小洲來找我求助,我問了李薇原因,李薇說小洲是多重人格……哈哈,多重人格……這是演什麼電視劇嗎?我替小洲聚拒絕了李薇的要求,就這樣吧,臨死前做一件善事,也算不錯吧……”

“10月26日,我昏死了過去,因為太疼了,醒來的時候小洲就在旁邊,我發現她臉上有淤青,貌似是被什麼人打了,我讓她要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閒來無事,就給她科普了一些基礎的法律知識,其實我懂的也不多,但希望以後能幫上她吧……”

“11月8日,小洲問我有什麼想要買的東西,畢竟馬上光棍節了,我想了想,如今的我沒什麼能用得上的,零食也不能吃,我說那就買些棒棒糖吧,給嘴裡一些味道,結果這家夥買了各種口味糖給我,說不同顏色代表不同心情,哈哈,我現在還能有什麼心情……”

“11月14日,第三期治療的時間決定了,定在12月29日,費用越來越高,李薇貌似懷孕了,這個孩子我也不知道生還是不生,生下來至少我爸媽有個盼望,但是我爸媽能教出來什麼孩子?不生的話,李薇萬一想通了就這麼離開我了怎麼辦,我現在身體正是花錢的時候,不能讓她離開我……”

“11月16日,因為孩子的事,我一怒之下揮手機打了李薇,被小洲看見了,她很害怕……”

“11月22日,爸媽拒接我的電話,晴天霹靂……”

“11月27日,爸媽還是拒接我的電話,所有能聯係的姐姐也都拒接我的電話,如果在12月29日前拿不出錢,我就要從醫院離開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我知道每多活一天就會花費很多錢……但是……我不想死……我就是想撐著……撐到死的那天……嗬嗬……很矛盾吧……和我之前想要想要直接死亡的死法很矛盾吧?我是想直接死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永遠沉睡,如果不能,我不想靜靜等死,我想努力活著……”

“11月30日,我覺得自己或許有做老師的天分,小洲的性格一天天開朗了起來,至少沒有以前那麼死氣沉沉了,隻是,我越來越氣死沉沉了,畢竟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12月9日,我又昏迷了,連續昏迷了兩天,醒來的時候,隔壁床空了……小洲說,那個很喜歡看《小豬佩奇》的小女孩昨天晚上走了……我大概再過不久也會像她一樣……就這麼走了吧……”

“12月14日,今天疼得難以忍受,吃再多克洛西都已經無法睡著了……小洲說,我疼痛發作的時候哭著對她喊,殺了我、殺了我……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有人給我一刀就讓我這麼離開,可是,清醒的時候,又是那麼想活下去……小洲說不希望我死,她讓我要好好活著,她說她羨慕我,還說她寧願過我這樣的人生……哈……我有什麼可讓她羨慕的……”

“12月24日,馬上就要到第三次治療時間了,醫院已經在催促了,可是家裡電話依舊打不通,嗬嗬,嗬嗬……哈哈哈……”

“12月27日,我打算明天去找一次我姐,我知道她們在北川租住在哪兒,最近我的身體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還是有了好轉,下床活動勉強可以……最後一次希望了……最後一次……小洲問我,如果失敗了怎麼辦?我說,那我希望自己被車撞死算了……可是話說出口的時候,內心還是在說不……”

“12月28日,我讓小洲幫忙打掩護,決定趁著醫生不注意遛出了醫院,還讓小洲幫我找了代駕,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

錄音聽到這裡,陳月洲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如果按照這個錄音判斷,當時的自己的確不想死,但是警察那邊檢驗出來的結果說是自己獨自駕車並且在服用了大量藥物後發生了交通事故……

但是也並不能把自己的死和小洲就這麼牽強地扯上關係……

陳月洲忽然覺得頭疼。

他仿佛能想起些什麼,可是當記憶即將出現的那一瞬間,一切又都瞬間消失。

他總覺得這份錄音裡麵藏著什麼喚醒自己記憶的鑰匙,可是一時半會兒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兩人一路行走著,此刻已經到達了小山坡最高的地方。

石梯變得狹窄,兩側的木質柵欄不足半米高,有的地方破破爛爛的顯然還未修整完畢。

頭頂是幾株參天大樹遮天蔽日,李薇站在低幾層的位置,仰頭看著全程呆滯向前走的陳月洲。

見對方忙著聽錄音根本無暇看前方的路,李薇突然猛地上前一步,抬起雙臂,用力將陳月洲向前一推。

陳月洲心思壓根沒在李薇身上,當然忘記提防身後的人,被這麼一推,一個趔趄沒站穩,晃了晃,身子歪靠在了圍欄上,結果因為圍欄太低,身子不受控製直接翻了出去。

但好就好在他反應速度快,迅速抬手隨便一抓,結果柵欄沒抓住,倒是抓住了李薇的馬尾辮。

李薇吃痛,身子向前傾倒,陳月洲趁勢用雙臂鎖住李薇的脖頸,死死不放手。

被陳月洲這麼鎖著脖子,李薇上半身保持一副要栽下山坡的姿勢,雙手隻能死死地抓住柵欄向回拉。

“你……你放手!”李薇大喊著,她的胳膊就快要用不上力氣了。

下麵的蓮花池很深不說,裡麵還有沼澤,就算會遊泳的人掉下去也未必逃得出去,她可不要被陳月洲連累!

她還要繼承她爹的房子!還要照顧女兒!還要過上好日子!

人一旦情緒上頭,判斷力和理智都會隨之崩壞。

情急之下,李薇張開雙腿,也顧不得疼痛了,直接就地坐下,用襠部卡在柵欄上防止自己掉下去,然後騰出一隻手,猛地拔出口袋裡的匕首對準陳月洲。

見到冷兵器登場,陳月洲瞬間慫了。

這玩意現在一旦捅了自己,那是躲也躲不掉啊!

下一秒,李薇的匕首就狠狠地紮在陳月洲的胸口,但因為內部防穿刺衣服的格擋,隻有刀刃進入了一小部分。

李薇的注意力集中在小刀上的瞬間,陳月洲猛地抬起自己寬而大的腦門,用力地向李薇的腦門砸去!

“砰”一聲,骨頭和骨頭的親密接觸,兩人同時沒了力氣,眼冒金星。

陳月洲先一步回神,趁勢推著身體有些失去平衡的李薇向後躺倒,在對方倒地的瞬間迅速爬回地麵,匆忙和她拉開距離。

再起身時,雪紡的外衣已是一片鮮血。

雖然刀刃沒有深入,但是卻刺傷了細膩的皮膚,夏季穿得少,血就這麼透了出來。

陳月洲吃痛地捂著胸口,表現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疼是真的疼,但也沒有特彆疼,畢竟傷口麵積不大。

但是他覺得不如趁此機會裝出一副被捅傷的樣子,因為還不知道李薇下一步打算出什麼招,趙世風是不是又藏在哪裡正盯著他們。

而就在這時,陳月洲忽然感覺背後一涼,緊接著,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栽下了高坡,墜入了隻有荷葉的蓮花池中。

作者有話要說:  #題外話#

之前的有些章節有嬰兒床,為了避免和諧,會改成新生兒床,所以前麵的章節如果改動不用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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