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發表(1 / 2)

外頭天光正好, 七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帶著毫不吝嗇的熱度。

李湛從天牢裡出來,身上原本沾了幾分裡頭的陰冷, 被陽光這麼一照, 頓時生出了幾分不大真實的感覺。有那麼一瞬, 他立在天牢門口,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

數月來, 儘管他一直不讓自己去回憶, 可奉先閣裡發生的那一幕,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浮上心頭。那種經曆, 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 尤其對李湛來說,那晚的經曆充滿了被人算計的懊惱和憤怒。

可那晚的一切又確實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即便他想忘也不可能忘得了。

那個人,真的是紀輕舟嗎

李湛走在回英輝閣的路上,腦海中思緒飛轉。

最初那件事情發生之後, 他是懷疑過紀輕舟的。無論是與高粱私自換值的事情,還是次日紀輕舟身上帶的傷, 都讓紀輕舟沾染了許多嫌疑。

但那個時候, 李湛在宮中尚沒有可用之人, 他若是大張旗鼓的去查當晚的事情, 結果隻能是兩敗俱傷。邱蘭亭大概也是算準了這一點, 知道李湛不會衝動到魚死網破, 所以才敢出手。

直到後來接連出現變故,李湛才不得不暫時將那件事情擱置一旁。

而他對紀輕舟的懷疑, 就像個解不開的結一樣, 始終埋在他心裡的某個角落。

今天, 邱蘭溪的話徹底證實了他的懷疑。

李湛回憶裡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驟然變得清晰無比。

那記憶於他而言,也隨之有了不同的意義……

奉先閣中少年那纖瘦的身體,與紀輕舟的模樣完美重合,當晚兩人的每一個細節和互動,都有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對象。

回憶中驟然清晰的畫麵,讓李湛有些失神,他不得不儘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自己的身體出現某些不合時宜的反應。

李湛回想起數月來的點點滴滴,發覺紀輕舟無形中的許多舉動,其實都在印證著這個答案,隻是當時的李湛未曾發覺……

少年第一次在禦書房見到李湛時的緊張和不安……

許久前在馬場落馬後跌入李湛懷中時那熟悉的輕/喘……

在教坊司為他行“舉手之勞”時的坦然……

在李湛一次又一次提點和警告後的謹慎……

他這幾個月,應該都活得很小心翼翼吧?

這一刻,李湛突然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仿佛生怕再耽擱下去,這夢便會醒了。

“王爺?”英輝閣外,董棟迎出門口,卻見李湛有些愣怔,不知在想什麼。

“王爺去天牢可問出什麼結果了?”董棟低聲問道。

李湛看了董棟一眼,目光深邃,不辨喜怒。

“他……紀輕舟呢?”李湛開口問道。

“紀小公子陪陛下去福安宮了,要將他叫回來嗎?”董棟問道。

李湛擺了擺手道:“不必,本王去找他。”

李湛轉身要走,董棟卻開口叫住他道:“王爺……禮部的大人們還在前廳候著呢,事情談得差不多了,可需要您給一個章程。”

“讓他們自己定吧。”李湛說罷頭也不回的便要走。

董棟連忙追上幾步道:“王爺……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您彆嚇唬屬下。”

李湛聞言腳步一頓,稍稍恢複了幾分理智。

他目光看著福安宮的方向停留了片刻,沉聲道:“本王去見禮部的人,你去找一個人……”

“誰啊?紀小公子嗎?”董棟問道。

“找到之後帶到慎刑司。”李湛冷聲道:“不要驚動其他人,做的乾淨一些。”

董棟聞言眉頭一擰,意識到李湛這趟去天牢,應該是得到了什麼很重要的信息。

待吩咐好董棟之後,李湛便去了英輝閣的前廳。

禮部的人將老王爺喪儀的事情都討論得差不多了,隻是有幾個重要的細節需要李湛來拍板。

李湛拿過他們整理的文書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依著你們商量的來便可,本王沒有意見。”

“是……敢問王爺,可還有彆的吩咐沒有?”張尚書開口問道。

李湛想了想,開口道:“皇伯的獨子夭折的早,如今他薨逝膝下不能連個持服的男丁都沒有。四弟與皇伯向來親近,不如便讓四弟以子侄之禮為皇伯持服半年吧。”

大渝朝倒也有這樣的先例,恒郡王既然是老王爺的親侄子,為老王爺持服倒也合乎情理。尤其這話還是李湛提出來的,眾人當即都點頭稱是,無一人反對。

今日李湛在朝堂上拒了婚事,又立了那樣的誓言。

可不知為何,朝臣們再次麵對他時,反倒覺得攝政王威嚴比從前更甚了。

他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攝政王今日之舉看似是退讓妥協,可實際上卻像是在朝臣麵前公然拔除了自己的軟肋一般。他既再無私心可被揣度,那麼他今後的一言一行,便將更有威信和說服力。

就像他今日提出讓恒郡王為老王爺持服,若是換了從前,眾人少不得要猜忌他是為了將恒郡王手中管轄的吏部奪走。可今日他提出此事,卻無人反駁,甚至有人主動提了吏部的歸屬一事。

“恒郡王本就年幼,於朝政之事也不熱心,吏部這段日子名義上是他在管著,實際上……”說話的朝臣說到一半,話鋒一轉又道:“如今恒郡王既要為老王爺持服半年,這吏部總該有個統管之人吧?”

他們是禮部的人,原是沒有義務操心吏部的事情。

隻是今日兩件事情勾到了一起,自然要提醒李湛一句。

李湛想了想,淡淡地道:“待皇伯喪儀之後再議此事,在合適的人選確定之前,本王便先代勞吧。三日後複朝,若是有人反對此事,屆時再說。”

眾人聞言紛紛應是,暗道此事估計是沒人會反對的。

恒郡王一旦為老王爺持服,朝中除了李湛無人能頂這個缺,若真有人反對,那才是吃錯藥。

待眾人出了英輝閣之後,不由都暗暗感慨。

“先帝在位時將吏部給了恒郡王管著,本就是為了製衡攝政王,沒想到如今借著老王爺薨逝,這吏部竟還是回到了攝政王手裡。”有人道。

另一人道:“王爺行事果決,吏部由他擔著,不會比從前差。”

“可六部這麼一算,不是儘數都歸到了王爺手中嗎?”那人道。

旁邊之人又道:“這重要嗎?隻要王爺好好輔佐陛下,六部都歸在他手裡又如何?”

“這倒也是……”另一人點頭道。

說白了,他們這幫朝臣會忌憚李湛,擔心的無非就是李湛會覬覦那個皇位。

曆朝曆代,朝臣最怕的事情就是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改朝換代”,因為一旦這樣的事情發生,朝中的勢力少不得便要受到不同程度的“清洗”,這種“清洗”對於朝臣乃至朝廷的穩固而言,都是極大的打擊。

所以朝臣們求的無非就是個穩字。

而最穩的局麵就是,攝政王依舊是攝政王,小皇帝始終是小皇帝。

哪怕大權儘數落在李湛手裡,隻要他不去當皇帝,一切就都好說。

李湛從英輝閣出來之後,便直奔慎刑司而去。

董棟早已拿了人,此刻正在門口候著。

“王爺,怎麼會突然又要審這個人?”董棟不解的問道。

“早就該好好審審他的,隻是一直沒騰出手來,如今時機也到了。”李湛冷冷地道。

兩人一起進了慎刑司的刑房,便見有一個內侍被綁在刑架上,竟是宮宴那日在奉先閣與紀輕舟換值的高粱。高粱那晚曾被董棟抓到了王府,但李湛關了他數日,便將他放了回來。

“王爺……王爺饒命,奴才什麼事兒都沒乾,這幾個月一直老老實實的……”高粱被嚇得夠嗆,若非被綁著不方便,這會兒早就要跪在地上給李湛磕頭了。

李湛看著他,淡淡地道:“你若沒有老老實實的,今日便不會活著見到本王。”

“是是是……”高粱忙道:“王爺要奴才做什麼,儘管吩咐便是,奴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湛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紀總管,待你如何?”

高粱一怔,忙道:“紀總管待奴才很好!”

高粱剛被放回來的時候,紀輕舟曾提防過他一陣子,因為知道他心思不大穩,生怕他會出去亂說。但高粱大概是被抓到王府的那次嚇怕了,回來後一直老老實實。後來紀輕舟見他行事還算穩妥,也沒為難他,甚至給他安排了不錯的差事。

“那本王若是讓你去害他,你可願意?”李湛問道。

他此話一出,不止是高粱,就連董棟都嚇了一跳,有些驚訝地看向李湛。

高粱開口道:“王爺……紀總管待您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二心……王爺為何……”

李湛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而後開口道:“既然如此,本王便給你一個機會……上次被帶去王府那晚,你回答本王的問題,可有假話?”

高粱聞言麵色一變,頓時忍不住冷汗涔涔。

圖大有被抓一事他早有耳聞,今日被李湛問起這事,他便猜到多半是出了岔子。

“王爺……奴才該死,奴才不該欺瞞王爺。”高粱忙道:“那晚是圖公公去找了奴才,說此事關乎奴才的性命,萬萬不可大意……”

“你哪句話是假的?”李湛問道。

“隻有一句……”高粱道:“奴才離開奉先閣的時候,紀總管並沒有走。”

當晚他朝李湛說的是,紀輕舟比他還先一步離開奉先閣。

圖大有為什麼會讓他撒這個謊呢,必然是為了遮掩什麼……

確切的說,是為了替紀輕舟遮掩什麼。

李湛聞言沒有再問什麼,轉身出了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