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發表(2 / 2)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小世子和紀澤,開口道:“永興侯世子行為逾距,有失君子之禮……朕記得前些日子禮部有個新晉的侍郎寫了一篇‘論君子之禮’的文章,朕讀來覺得十分受用,便罰永興侯世子將這片文章抄寫十遍吧。”

在場的朝臣,但凡好讀書的都知道這篇文章,隻因這文章艱深晦澀,剛問世的時候在京城文人之間引起過不小的討論。有人覺得這文章精巧深奧,有人則覺得其中生僻字詞太多,過於晦澀難懂,有賣弄之嫌。

李叢讓永興候世子抄寫十遍,這孩子隻怕要愁得哭個幾日。偏偏這父子倆都不是讀書的料,根本沒聽過這文章,隻當是尋常的文人之作,不疑有他。永興候甚至覺得這責罰挺輕的,還送了口氣。

朝臣們雖然都明白其中的道道兒,卻沒人會好心提醒永興候,隻因為他在朝中實在不怎麼討人喜歡,今日之事又是他一手鬨出來的,所以眾人巴不得看他的熱鬨。

李叢說罷又看向紀澤道:“紀澤年幼,被人冒犯便沉不住氣,本該用言語規勸卻使用武力,險些傷了人,還鬨到了朝堂上,當真是令朕不悅。”他這話明著是指責紀澤,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斥責永興候。

李叢說話時的語氣帶著幾分冷厲,他雖隻是個少年,如今卻頗有幾分帝王之氣。

紀澤聞言當即朝他一拜,開口道:“令陛下不悅,紀澤心中惶恐,願受責罰。”

“便罰你麵壁三日,靜思己過,免得下次遇到無禮之人,又要忍不住動手。”李叢道。

紀澤忙點頭應是,態度十分謙恭有禮。

朝臣們對這一處置毫無異議,甚至內心都在暗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父子倆就沒一個爭氣的。在朝臣眼中這永興候家的小世子且不說外貌如何,光是那副神態便令人不喜,尤其是與不卑不亢的紀澤站在一處,越發顯得有些上不了台麵,和永興候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今日這事明明是永興候兒子捏人家攝政王兒子的臉,攝政王都沒跟你急呢,你還有臉來告狀。可憐人家紀澤,不過是忍不住動了個手,也沒把人打傷,還被斥責一番罰了麵壁思過。

此事至此終於算是告一段落。

下了朝之後,李叢略有些得意,朝李湛身前一湊,有幾分想要表揚的意思。

李湛沉吟片刻,評價道:“中規中矩吧。”

“還能有更好的處置嗎?”李叢問道。

李湛想了想,開口道:“養不教,父之過,你該將永興候和本王一並罰了,在朝臣們麵前立立威。今日這麼好的機會,還能借機教訓一下永興候,可惜你沒把握住。”

李叢聞言麵色一黯,從李湛這話裡聽出了幾分彆的意思。

這一年來,李湛有意無意總是會將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處理。

李叢能感覺到,李湛在催著他長大。

如今李湛說了這樣的話,與其說是讓李叢立威,倒不如說是借機給朝臣們釋放一個信號。若是李叢連李湛都敢責罰,那邊意味著,這朝堂上不再是李湛一家獨大了。

“你說過,十五歲之前不會逼著朕親政的。”李叢開口道。

“沒逼著你,讓你提前適應適應。”李湛道。

李叢聞言略微鬆了口氣,卻依舊有些難過。

他如今已經漸漸學會做一個君王了,可他卻不想太早麵對那份孤獨。

他知道,一旦他親政,李湛便不會繼續留在宮裡。這兩年,李湛已經將自己在朝中的心腹,都一一變成了李叢的人,李叢知道,對方早就迫不及待想離開朝堂了。

這一天遲早會來,可李叢卻忍不住有些害怕。

他不怕朝堂上的波雲詭譎,他怕的是往後沒有人跟他站在一起。

堂下全是臣子,他一人坐在那個位置上,連個分擔的人都沒有。

【十歲和十五歲——親政】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年的時間轉瞬即逝。

這兩年中,紀澤在宮塾如魚得水,結交了不少勳貴子弟。

他性子活潑,不像紀輕舟那麼沉穩,也不同於李湛的冷厲,很懂得與人交往的分寸。宮塾裡的勳貴子弟,原以為他是李湛的兒子,肯定跋扈難相處,但後來卻發現他並不愛擺架子,偶爾的跋扈也並沒有什麼惡意,反倒帶著幾分孩童的無邪。

這一年,紀澤在宮中走動漸漸多了些。

他時常朝李叢說起宮塾裡的趣事,李叢很喜歡聽他說話,但有時候聽著聽著卻又總出神。

紀澤心思不算太細膩,相比李叢而言,他幾乎算是有些粗線條。

所以李叢的心事,他並不是總能猜到。

尤其這兩年李叢越發成熟了些,喜怒更加不行於色。

隻要他想隱藏的心事,有時候連李湛都猜不到。

“父王說等下個月你親政之後,就帶著我和爹爹去西北看一看。”紀澤一臉興奮地朝李叢道:“可惜你去不了,不過我到了那邊會給你寫信,看到有趣的事情,都會告訴你的。”

李叢淡淡一笑,開口道:“住多久?”

“父王沒說,不過爹爹說西北風沙大,就怕我年紀小待久了吃不消,估計一兩個月也就回來了。”紀澤又道:“我聽人家說,江南景色最好,我還想著等從西北回來之後,最好去江南多住些時日,聽說那裡冬天都不下雪呢。”

李叢點了點頭道:“也好,隻是回頭你過生辰的時候,朕沒法陪你堆雪人了。”

紀澤聞言一怔,麵上那興奮便淡了些,良久他開口道:“皇兄,你若是不當皇帝就好了。”

紀澤說罷麵上閃過一絲黯然,李叢見狀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兄弟兩人相視一笑,那笑容裡各自帶了幾分苦澀。

紀澤自幼和李叢一起長大,早已將對方當成了親兄弟一般。

他們既然是一家人,依著道理去哪兒都不該分開,可如今他們要走了,卻帶不走李叢。

隻因為李叢是一國之君,肩上擔著整個天下。

“爹爹,你說皇兄什麼時候才能和咱們一起離開京城?”紀澤回王府後,朝紀輕舟問道。

紀輕舟失笑道:“或許……等他將來有了孩子,能替他擔起這個擔子的時候吧。”

“就像如今父王一樣嗎?皇兄親政了,所以父王就可以陪咱們出去玩了?”紀澤問道。

紀輕舟點了點頭,紀澤又問:“父王以前沒想過要跑嗎?”

“他跑了,你皇兄怎麼辦?”紀輕舟失笑道。

紀澤聞言有些鬱悶,又問:“那皇兄能跑嗎?”

“他若是跑了,大渝朝便會天下大亂,這天下一亂,便會有許多像你們這樣的兄弟被迫分離,有人要去打仗,有人會死於戰亂……”紀輕舟開口道:“當年你父王沒有逃跑,你皇兄自然也不會逃跑。”

紀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道幸好他父王不是皇帝。

可他的皇兄要被困在這皇城裡,他想想也覺得難受。

不久後,李叢親政。

李湛在輔佐了李叢十載之後,終於在這一年,卸去了攝政王的頭銜。

半月後,李湛帶著家眷開啟了十年前便已經計劃好了的旅行。

這一日,李叢上朝時,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陪在身邊了,那感覺令他失落又彷徨。

他早已經學會了做一個皇帝,卻還沒學會該怎麼做一個孤家寡人。

早朝後,李叢在後殿脫下龍袍,穿著中衣坐在矮榻上,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不過他難過之餘,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欣慰的,因為他知道,李湛一家人這些年都是因著他的緣故,才困在京城這麼久。若不是這樣的話,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是一個孤家寡人了。

李叢吸了吸鼻子,強行穩住了情緒。

禦書房還有一堆公文等著他去看,他連坐在這裡傷感的時間都沒有。

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屏風後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是誰在那裡?”李叢開口問道。

他話音一落,屏風後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李叢見狀大喜,上前一把將人抱起來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才停下。

“哈哈哈哈,皇兄你勒得我難受!”紀澤語帶笑意地抱怨道。

李叢這才放開他,問道:“你們不是今日便走了嗎?”

“爹爹說西北風沙太大了,怕我被吹壞,說等他和父王回頭下江南的時候再帶著我。”紀澤笑嘻嘻地道:“其實我知道,父王是嫌我跟著礙事,嘿嘿。”

李叢聞言哈哈大笑,忍不住伸手在他小臉上捏了。

紀澤被他捏得佯裝吃痛,嘴裡嘀咕道:“我都十歲了,皇兄不能這麼捏臉了,像個小孩一樣。”

“朕十歲的時候,皇叔和舟舟也是這麼捏朕的!”李叢道。

“父王和爹爹是大人!”紀澤笑道。

“朕也是大人。”

“你不是,成親了才算是大人。”

“你懂得倒是不少……”

“哈哈哈哈……”

後殿兄弟二人的笑鬨聲不斷傳來,為這清冷的金鑾殿添上了一絲暖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