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發表(1 / 2)

小山自幼入宮, 是在宮裡長大的。

和很多內侍比起來,他不大會逢迎拍馬,也不熱衷於往上爬, 算是比較守規矩的那類人。彆的大部分內侍要麼盼著能去禦前伺候, 在宮裡掙個好前途,要麼就盼著能得個肥差, 攢些銀子等回頭出了宮為自己養老。

但小山不一樣,這兩種日子都不是他想過的。

或者說,他那顆容量有限的腦袋裡,壓根也沒想過這麼複雜的事情。

既然已經入了宮,宮外也沒有什麼牽掛了,能在宮裡安安生生的當個差,對他來說就是很滿足的事情。尤其他被調到禦膳房的這幾年,因為懂事聽話,很討人喜歡, 再加上行事穩妥, 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所以日子過得還算是挺安生。

雖然, 他偶爾想起漫長而遙遠的未來, 也會生出幾分寂寞之感。

可身在這深宮裡, 哪個人不是冷冷清清地過一輩子?

小山覺得,這大概就是命運。

命運注定了,像他們這樣的人, 由生到死都由不得自己。

所以他選擇不去掙紮,因為求而不得隻會令人陷入更大的痛苦。

不過命運並沒有讓小山按照他自己以為的既定方向前進……

這一年, 禦膳房裡的禦廚研究了一道新菜, 烤乳兔。

原來依著習慣, 宮裡每日的食材都是京郊運過來的。

若是彆的東西倒還好說,像乳兔這樣的活物,膽子小又不經折騰,來回運送很是麻煩。後來膳房的師父便想了個法子,在宮門外的一處院子裡,嘗試養兔子,反正那院子空著也是空著。

大渝朝的皇城出了宮門外還有一道院,再往外越過那道院才是皇城的城牆。而這處養兔子的小院,便在宮牆與皇城之間,依著宮規,宮裡的內侍隻要不出皇城,在這處是可以隨意活動的。

禦膳房這養兔子的差事,一開始並沒有交給小山,而是小山的師父在負責。

但小山因為喜歡小動物,便忍不住在閒暇之餘去了那小院,想要看看兔子。

那日小山過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他師父正唉聲歎氣。

小山詢問之下,才得知剛送過來沒幾天的母兔,不知為何都生了病。

“昨日送過來的時候都好好的,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就開始不精神了。”小山的師父開口道。

“是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小山問道。

他師父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啊,昨日送兔子的人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忙,也沒大留意對方怎麼說的,隻能等明天人到了再問問。”他這個師父多半心思不怎麼細膩,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沒留意,如今宮裡頭也找不到會養兔子的人,問都沒處問去。

小山看了看那幾隻兔子,頗有些擔心,也不知道兔子們能不能撐到明日。

“宮裡有養過彆的東西的人,也可以叫來問問,說不定懂一些呢?”小山出主意道。

“我隻知道有人養鳥,還有人養蟈蟈,彆的就沒聽說過了。”小山的師父歎氣道。

鳥是兩條腿,蟈蟈腿更多,顯然這兩種東西都和兔子不挨著,所以八成是幫不上忙的。

師徒倆麵對著兔子都一籌莫展,因為禦膳房著人養活物這也是頭一遭,大家都沒經驗,所以才會如此。

小山從那院子裡出來之後,心中還頗有些擔心,暗道也不知那幾隻兔子能不能撐到明日。

就在小山走到角門口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馬嘶。而後小山便想起了隔壁不遠處那院子裡,似乎是養了不少宮馬。這馬和兔子雖然不是一種東西,但畢竟都是四條腿的活物,說不定養馬的馬倌能懂一些呢。

念及此,小山便轉身去了馬場。

小山一進馬場,便遠遠地看到有一個馬倌正拎著草料在喂馬。

那馬倌背對著小山,看不清長相,但從背影能看出是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

“這位大哥……”小山走上前,朝對方打了個招呼。

對方仿若未聞,沒搭理他。

小山以為他沒聽見,又提高了聲音開口道:“打攪一下……”

這次小山自覺聲音已經非常大了,但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小山當即有些尷尬,暗道此人多半性格有些孤僻,似乎不愛搭理人。不過小山性子豁達,並沒有因此而不高興,他此番過來本就是求助,倒也不怕對方冷落他。

於是小山就站在旁邊耐心等著,那人將草料倒完後,轉過身的時候終於看到了小山。小山這才看清那人樣貌,發覺對方生得十分周正,雖然穿著破舊的侍衛服,但看起來竟依舊難掩英氣。

那人看到小山後明顯怔了一下,然後朝小山笑了笑。

小山本以為他是個孤僻性子,沒想到他竟會衝自己笑,當即便也衝對方笑了笑。

兩人互相傻笑了一會兒,那人才反應過來什麼,抬手朝小山打了個手勢。

小山一怔,這才意識到對方似乎不會說話。

那人看出了小山的愣怔,隨手撿了根木棍在地上寫道:“小兄弟有何貴乾?”

小山也打算找根木棍寫字,那人卻指了指他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小山明白過來此人雖不會說話,卻能看懂唇語,於是便朝他說了自己的來意。

對方聞言便放下草料桶,示意小山帶路,那意思要過去看看。

那人雖然是個馬倌,但對養兔子一事竟然也略通,他看了幾隻兔子的情形之後,又用寫字的方法詢問了小山的師父幾句,指出來兔子生病很可能是因為小山的師父喂了兔子生水。

“哎呀,這位兄弟這麼一提我好像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送兔子的人似乎說過不能喂生水!”小山的師父一拍腦袋,有些懊惱地道:“你瞅瞅我這糊塗記性!”

“那從現在開始不喂生水的話,能好起來嗎?”小山問道。

那人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又說自己可以試著開點藥喂給兔子吃吃看。

反正現在兔子已經病了,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今日真是多謝你了。”小山將那人送出小院,開口道:“往後若是有什麼事情,少不得還得麻煩你呢。”小山雖然不知道這人能不能治好兔子,但此人看著就挺可靠,給人一種很值得信賴的感覺。

那人朝小山笑了笑,然後在自己手心寫了兩個字。

小山看過之後,開口道:“賀滿,這是你的名字嗎?”

賀滿聞言點了點頭,又指了指小山。

小山便道:“我叫小山。”

他怕賀滿不知道是那個字,便執起賀滿的手在上頭寫了個“山”字。

賀滿點了點頭,又衝他笑了笑,這才離開。

那日之後,小山便和賀滿成了朋友。

小院裡的兔子,也因為賀滿的幫助,恢複了健康。

小山發覺,賀滿在馬場裡似乎很孤獨,馬場裡其他的人似乎都不怎麼待見賀滿,大概是嫌棄他不會說話,交流起來很費勁,而賀滿知道他們的心思,便也不會去打擾。

久而久之,賀滿便成了馬場裡的獨行俠。

小山最初的時候,經常給賀滿帶一些吃的,一來是感激他的幫助,二來是覺得他有些孤獨,多少對他有一點點惻隱之心。然而兩人相處日久之後,小山卻發覺賀滿其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雖然口不能言,懂得卻很多,小山總是能隔三差五從他那裡知道許多新奇有趣的事情。

小山自幼在宮裡長大,身邊接觸的大部分都是內侍,大家所聊的話題,基本也都沒什麼新鮮事兒。可賀滿不一樣,他對於小山來說,是一個陌生卻帶著幾分神秘的存在,他的想法和見地,與小山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實際上,哪怕拋去這些因素,小山覺得自己依舊很願意和賀滿做朋友。

就像那日在馬場,賀滿第一次轉過身看到他時一樣,隻那片刻的笑容,便讓人覺得很親切。

“你想不想騎馬?”有一日,賀滿在他手心寫字問道。

小山忙搖了搖頭道:“我不會。”

賀滿指了指自己,那意思是他可以教小山。

小山從未騎過馬,其實還挺想試試的,但他不敢給賀滿惹麻煩。

賀滿仿佛看出了他的擔憂,又在他手心寫道:“今日隻有我當值,沒有彆人在。而且馬場裡的馬本來也要定期遛一遛,不能老關著,這不算壞了規矩。”

小山還是有些擔心,賀滿卻牽著他的手徑直朝馬棚走去。

賀滿給他挑了一匹個頭較小的馬,小滿看了看,有些犯怵。

“算了吧,我怕會摔下來。”小山有些退縮。

賀滿聞言便換了一匹高頭大馬,指了指小山又指了指自己。

兩人相處日久,小山已經能看懂賀滿很多手勢了,當即明白過來賀滿的意思是要帶著他一起騎。小山見狀便沒那麼害怕了,賀滿是馬倌,騎馬的技術肯定很好,應該不會讓他摔著。

隨後,賀滿將馬牽出來,扶著小山坐了上去,自己則坐到了小山身後。賀滿一邊教小山如何控韁,一邊輕夾馬腹,那馬很是聽話,當即帶著兩人在馬場慢慢奔跑起來。

馬越跑越快,小山既害怕又興奮,但賀滿堅實的胸膛緊貼著他的後背,手臂則將他牢牢攬在懷中,這讓他覺得很安全。

隔著薄薄的布料,小山幾乎能感覺到賀滿有力的心跳。

那感覺對小山來說,既陌生卻又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感。

“喜歡嗎?”賀滿在小山手心裡寫道。

賀滿的手指帶著幾分薄繭,劃過手心的時候,帶著一種特殊的觸感。

小山下意識有些想縮回手,卻又不知為何,有些舍不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山發覺自己似乎很喜歡和賀滿有一些肢體上的接觸。

小山弄不清那感覺意味著什麼,卻隻能放任自己憑著直覺去對待賀滿。

“怎麼了?”賀滿見他不回答,便做了個手勢。

小山朝他笑了笑,開口道:“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