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的時間太短, 有些片段還來不及映進他的腦海, 就因為做賊心虛，生怕被人發現而先一步關上了玻璃櫥。
可至少他知道了, 如果不是出了什麼大事，賀雲霆絕不可能甘心將自己忘記。
光是這些塵封的畫麵，就足以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原來早就有人默默愛著他, 卻永遠克製地將所有情緒藏起來，掩在背後，不露痕跡。
記憶是按順序出現的。
那個人儘管習慣沉默，而感情永遠單純而熱烈。
林晗自己都快忘了他當年入學時的模樣，可在賀雲霆的記憶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活。
那時候母親剛剛過世, 當時林晗甚至都做好了要在帝軍大拮據好幾年的準備，卻發現母親給自己留了一筆不小數額的積蓄, 完全夠他一個人在核心區生活很久。
他再沉穩冷靜, 可歸根結底隻是一個第一次從平民區一路走過來的少年, 眼裡還是有著對所有新事物好奇的光, 也有對未來的希冀和向往。
就算不喜歡熱鬨，但作為優秀新生的代表, 林晗還是按照慣例，第一次站上帝軍大的講堂，說，我叫林晗，學號2472W, 很榮幸能來到這裡。
後來的他就一直很低調，因此大家也漸漸忘了有那麼一個青澀的少年，他很喜歡各種型號的機甲，想有一天能夠駕駛它們。
林晗曾經以為這是個笑話，畢竟後來不管再怎麼努力，體質就是永遠邁不過的高山。他甚至不願回憶當時的講話，認為那是自己盲目自信誇下的海口，幸好沒有人記得。
可從對方的視角裡，自己竟然是另一個模樣。
他記得。
那時候賀雲霆已經要離開帝軍大了，能出現在當年的新生典禮上，也純屬偶然。
原來真的會有人為了自己當年那個眼神駐足，隻一瞥就移不開步子。
會一瞬間心動，會陷入少年熠熠的眸光中。
他甚至不知道那就是喜歡，甚至覺得自己的靠近是一種唐突，便隻靜默地守護，陪著他從少年到青年，未曾改變。
林晗心裡顫了一下。
他終於知道了賀雲霆為什麼會有雙人機甲。
即使他連話都沒有搭過，卻永遠記得有個少年說過，他的夢想是駕駛機甲。
於是在畢業第一次申請機甲型號時，第一次有全優結業的機師選擇了一台雙人機型。
那時候大家都盛行給機甲起名字，有人好奇這台雙人機甲叫什麼。
可是賀雲霆不會起名，想將少年的編號嵌進自己的名字裡，卻又生怕被人發現，想了想，將那串字符倒過來才說，沒什麼名字，就叫M2742。
出乎意料的是，賀雲霆的記憶並不是苦的。
至少在忘掉他之前都不是。
在擁有林晗的記憶中，即使他從未主動對自己說過一句話，即使他所有的愛意都隱藏在心裡，可總是鮮活而清晰的。
那些細節都是賀雲霆牢牢記住的、獨一無二的秘密，帶著唯一一次的心動，和不善言辭的純真。
林晗在剛在陸安和那裡詐出賀雲霆記憶缺失的時候明明還是有些難過的。
他不知道賀雲霆是在什麼情況下、什麼時候愛上的自己，他還感到遺憾，原來慶功宴那一次並不是兩人的初遇，而那些看似奇怪的心聲，也基於遺忘的基礎上有跡可循。
可他現在才知道，其實一直沒有變過。
驚鴻一瞥便萌生愛意，再用儘所有不自知的深情，將自己一點一點種進心底。
所以從來都是一見鐘情。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就算我親手把記憶生生剜掉，再見麵的一瞬，也會重新愛上你。
從前因為讀心術的關係，他隻覺得對方奇怪。
可賀雲霆明明是他所見過的人中最簡單而透明的。
就算肩負著無數重任也永遠懷著少年的赤誠，永遠真摯而善良，永遠心藏熱愛。
他的欲望從來就不羞恥，那本身就是愛的一部分。
他不啻以最濃烈的程度去猜測對方曾經對自己的情感，也正因如此，才會在完全忘記的時候，將它們的一部分轉成欲.念。
靈魂與信息素，總有一樣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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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嚕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苦情劇播放完的間隙，林晗聽見了不遠處新聞的聲音。
主流報道自然是不可能指責上將的，他們依舊將許知恒捧到一個新的高位，並附言說許知恒不僅是救了一顆星球，更是救了帝國人民遠在他處的子民同胞。
畢竟人隻有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上保證冷靜客觀，此刻的質子星又不斷地向帝國的救援表示感謝，因此許知恒被推舉，也是意料之中。
林晗心裡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許知恒的確是他讀書以來一直很敬重的教授，大概是他平易近人的態度和學術修養，林晗才會常常去他的講座。
當賀雲霆也放在這個天平上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並不如自己料想的那般冷靜自持、不含私心。
就算這件事許知恒確實立了大功，他也不想讓賀雲霆聽見他本不該聽見的謠言，承受本不該承受的壓力。
雖然總是冷著一張臉，可他明明是那麼乾淨溫柔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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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落，林晗開始感覺到熟悉的乏力時，才意識到自己放空了太久，連營養劑都忘了喝。
林晗對食物的欲望其實並不多，畢竟自己的體質一般的食物根本沒法恢複，有時候忙起來了甚至三餐都是不必要的，隻要定時服用營養劑就好。
他剛起身拿到手上，就聽見門口傳來響動，這次賀雲霆沒像剛回來時那般猶豫，便直接踏了進來。
林晗抬頭望過去，重新撞進對方的眼裡。
這個場景跟之前太相似，隻是心態不同了。
如果說以前隻是猜疑，那現在則是得到了印證後的篤定。
林晗主動開口說：“回來了？”
賀雲霆點頭，低聲應了一下，看見林晗手裡的東西，又自然地接過來打開，再重新遞給他。
這次林晗沒任性，順從地接了，也十分聽話地一口一口喝下去，連眉頭也沒皺。
賀雲霆有些吃驚，在林晗扔掉包裝後問了一句：“不難喝了？”
林晗眨眨眼承認：“難喝。”
賀雲霆不解：“那你……”
他這句話沒說完，林晗乾脆伸手拉了他一下，讓他離自己近一些。
因此他現在的心聲也不意外地漏了出來。
【那怎麼突然這麼乖。】
林晗聽到這句話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忍不住彎了彎眼睛說道：“我哪天不乖？”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對話，連心聲也平平無奇，林晗卻忽然感到一種真切的、帶著實感的幸福。
賀雲霆真的在改變，雖然每一步都很慢，有時候有些心聲也簡單得不可思議，但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開始逐漸變得完整，哪個方麵都是。
賀雲霆任由他拉著，兩人明明不久前才徹徹底底地向對方敞開過彼此，現在卻純情得像兩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就這麼勾著手指也能牽好久。
“我明天就回去上班了。”
“嗯。”
隻要林晗問，對方就會有回應。
“接下來幾天可能會有點忙，估計不能過來了。”
“好。”
“你也得回基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