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伯言曾在影壁前沉思許久, 揣度過各種長子對女兒出手的理由, 唯獨沒有想過, 長子居然對妹妹動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念頭, 甚至為此用儘手段敗壞妹妹的名聲, 不惜賠上堂妹、表妹乃至他這個父親的臉麵!
多可笑, 他的兒子居然挑撥兩個刁民, 進京告他這個老子強搶民女!
郭伯言怒發衝冠,幾個箭步衝到長子前麵,左手扣住長子肩膀用力往上一提, 右手高高揚起,便要再打這個孽子一巴掌!可他手都抬起來了,卻見長子閉著眼睛, 酷似他的冷峻臉龐上沒有一絲懼怕或悔恨, 平靜如水。
郭伯言雙手顫抖,想打下去, 右手卻仿佛被什麼往後扯一樣, 遲遲下落不能。
“爹爹, 我走不動了, 你抱我…”
“爹爹, 我想騎大馬!”
“父親,兒子想隨您一起出征。”
…
三歲的朝他撒嬌的男娃, 十歲的貪玩好動的孩童,十四歲神采飛揚要隨父殺敵的少年郎, 一幕一幕, 全是他的長子,最終與麵前倔強桀驁的臉龐重合。看著兒子還腫著的半邊臉,郭伯言這一巴掌,再也打不下去了。
他鬆開手,轉身背了過去,頭微揚。
郭驍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父親寬闊的肩膀,曾經他必須仰望的男人,現在已能並肩。
父親打他,郭驍一點都不恨,他知道自己有錯,知道打了他的父親心裡也難受,但郭驍沒有辦法了。她太膽小,
父親一問,她肯定會招,郭驍不想她害怕,寧可自己告訴父親。而父親也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除了父親,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她嫁給壽王。
郭驍重新跪了下去:“父親,我…”
“她是你妹妹,你們絕無可能,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郭伯言冷聲打斷兒子的哀求。
“我與安安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郭驍不肯妥協,仰頭看前麵的男人:“父親,如果安安是我親妹妹,我絕不會對她動心,便是動了,我也不會做任何事,可安安不是,我親眼看著她長大,她那樣好,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管不住又如何?”郭伯言轉身,雙眼泛紅地質問跪在地上的長子:“便是我幫你毀了這門婚事,安安依然是你妹妹,你娶她便是亂倫,會身敗名裂,遭世人唾棄。就算我放她回宋家,讓她恢複宋姓,你依然無法娶她,注定不
能在一起,你又何必強求?”
說到後麵,郭伯言的聲音平靜了下來,希望能勸服長子收起那份心。是男人都貪圖美色,女兒小小年紀出落得如花似玉,嬌憨嫵媚不輸妻子,震怒過後,郭伯言能理解長子有那種念頭,但郭伯言更願意相信,長子隻是一時糊塗,隻要有人點醒他,長子會明白的。
郭驍明白,明白這輩子他都不能名正言順地娶她,可他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他不想告訴任何人,但到了這個地步,唯有父親能阻止她出嫁。垂著眼簾,郭驍低聲道:“我給不了她名分,但我可以給她寵愛,將來我會娶一個老實聽話的女人,安安生的子女都記在她名下。”
郭伯言猛地攥緊拳頭,隻有這樣,他才能壓製住再打長子一巴掌的衝動。
已經打過了,郭伯言現在隻想打消兒子的念頭,而非讓長子在錯的路上越走越遠。
坐到椅子上,郭伯言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看著長子道:“讓她在郭家當個老姑娘,無名無分地跟著你,這就是你所謂的寵愛?安安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是你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還是你囚在缸裡的魚?”
郭驍抿唇:“我會對她好,除了她,我誰都不碰。”
郭伯言嗤笑:“且不提安安願不願意,你想寵她,時間長了肯定會被人察覺,那時你祖母會怎麼想,你母親會怎麼想,外麵的人會怎麼詆毀郭家?是不是為了安安,你連咱們國公府的體麵都不要了?”
郭驍看眼父親,眼裡掠過一絲猶豫,又垂下眼簾。
郭伯言握拳,嗬斥道:“說!”
郭驍呼.吸變重,直視對麵的男人道:“若父親是我,父親會如何?”
“如果是我,我根本不會動心。”郭伯言馬上回道。
郭驍淡淡笑了下,笑容諷刺,不信。
郭伯言也看出來了,他一時半刻是改變不了長子的心思,索性攤開了道:“你是我兒子,安安是我女兒,我不會為了你斷送安安的一輩子,不會為了你讓整個郭家淪為全天下的笑柄,更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的兒子繼續錯下去。平章,為父現在給你兩條路,第一,你休了那非分之想,我既往不咎,你還是我的好兒子,是國公府的世子,是未來的國公爺。”
郭驍不語。
“第二條路,你繼續惦記安安,惦記壽王妃,但我不再認你這個兒子,我會逐你出府,會勸你祖母忘了她曾經有個懂事出息的長孫,會勸庭芳忘了她有個關心妹妹的好兄長,會嚴禁下人再提你的名字,讓茂哥兒忘了他有個好大
哥。倘若你被壽王抓住,我也隻做不知,任你自生自滅。”
而就在他這番話說到一半,提及庭芳之時,郭驍便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