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2 / 2)

風眼蝴蝶 嚴雪芥 12653 字 4個月前

老師輕輕揉了一把兩人的肩頭,說:“向蔣先生和蔣夫人打個招呼。”

他們便低著頭異口同聲:“蔣先生好,蔣夫人好。”

男人不緊不慢地點了下頭:“這兩個孩子,是你們院裡的老大難?”

院長道:“他們都是很命苦的孩子,應該符合您的收養要求。”

男人將兩隻核桃撇開來:“我們計劃隻收養一個。”

她和十一牽著手,背在身後,在那一瞬間,彼此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這句話出口,對方的僵硬。

院長試探的問:“性彆是否有傾向呢?”

他估摸著對方應該會想要男孩,畢竟背後是一整個集團,總得有人繼承,不然來領什麼孩子。

女人放下茶杯,她的粉底蓋得很厚,卻沒有多餘的眼妝,腮紅打得很重,好像隻是為了遮蓋蒼白的臉色。

她出乎意料地回答:“這我們倒是無所謂,都已經不是血親,又何必在乎是男是女?”她笑了笑,“到我們這個歲數,錢財都是身外之事,不如多積德行善,拯救孩子出苦海。那自然,緣分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下意識地摸著核桃,附和:“我們都信佛,比較相信緣分。”

院長躊躇:“那兩位的意思是……?”

“我們會擇日再來。這是兩粒菩提種,會長得很快。到時候,看誰能結出因果,就和我們是有緣分的。”

男人拿出兩袋用手帕包好的種子,他們這才好奇地小心翼翼抬頭,雙手接過。

十一突然問:“如果我們兩個的種子都長出來了呢?”

“長勢總有好壞。”

也就是說,二擇一是定局,不會有多的名額。

菩提種,聽上去非常神聖,但拆開來一看,無非就是一顆漆黑的,不起眼的種子。

這顆種子長出嫩芽,他們就有機會被領養嗎?

大人物選孩子的方式,聞所未聞,前所未有。

窗外綿雨如織,他們出了辦公室,懵逼地在老師的指導下,把種子種進了院裡的土壤。兩人各種一邊。

栽下去的時候,她側頭,遙遙地看向十一:“你期待它會長出來嗎?”

他反問:“你呢?”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回答,“聽天由命吧。”

命運的橄欖枝拋到了跟前,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如果菩提種真的開出了芽,她就能坐上那輛最好的豪華汽車,住進鬆軟的大床,有爸爸和媽媽,有學上。人生會截然不同。

可是,從硬硬的床板上起來,和十一乘坐擁擠逼仄的公交,下車去看那隻小蝴蝶破繭了沒有。她也很喜歡這樣的人生。

可是,可是……

另一個得到這個機會的人也是十一。

無論她怎麼選,她都不會再有機會和十一一起了。

除非,它們的種子都偃旗息鼓。

她在心底,竟然隱隱在試想這種結局。

然而幾天之後,她沒怎麼費心打理的種子破出新芽,掐滅了這種可能。

她看著冒頭的那一點嫩綠,除了怔然,多出了一絲無處安放的驚喜。

如果這真是天意,她可以期待苦儘甘來嗎?

內心最深處,一直無望壓抑的**小心翼翼地和這抹新芽一起探出腦袋。

但她不敢表露這份雀躍,因為十一種下的種子還沒有動靜。

這樣的對比,顯得尤為殘忍。

他還是那麼沉默,似乎並沒有為之感到難過,但從他總是凝視那片土壤的眼神裡,她敏銳地察覺到那種無助的等待。

那枚種子承載了他的孤注一擲。

十一和她不一樣,他有過家人,知道家的感覺。

從來都是用肉腳走在土地上的人,早就被碎刺紮得皮糙肉厚。但脫掉鞋走路的人,走兩步就很痛不欲生。

所以十一應該比她更煎熬吧。

直到那天傍晚,屬於他的那粒菩提種,居然也難得地抽出了細微的嫩芽。

這個發現,令她比看到自己的那粒菩提種開芽更為之一振。

她跑去活動室找十一,想拉著他去看。但他卻反應不大,呆坐在角落,搖頭。

“沒必要。從你的種子先發芽開始,結果就已經出來了。”

她的興奮戛然而止。

罕見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去,她背靠著坐下來,眼神滑過散在桌上,還未堆完的積木。

她轉移話題:“我們把它搭完吧。”

她把一塊三角形蓋在四方形的上邊,一邊喃喃自語:“你說,我們如果能縮小變成很小很小的人該多好?這樣我們無處可去的時候,就可以鑽進這個積木裡,突然擁有一座城堡了。”

十一依舊看著窗外那兩株大小不一的翠綠,眼裡閃動著葉片上的露珠。

“你很快會有真的城堡的。”他啞著嗓子說。

老師通知那對蔣氏夫婦要再來的前夜,她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本《夏洛的網》。

她把腦袋枕在硬硬的書封上,感覺自己的每一次吐息,都好像在空氣中延展成一根蛛絲,那根蛛絲慢慢凝聚,纏繞,打結,最後變成了他曾拆給她的拚字,彆哭。

這是她也想對十一說的話,但在剛才,她說不出口。

因為讓他傷心的源頭,她難逃乾係,無用的安慰沒有意義。

而在那瞬間,她沒辦法痛快咬牙地說,我把城堡讓給你。

她終究是一個貪心的,自私的人。渴望擁有家。

借著月光,她把書翻到小蜘蛛給小豬織網的那一頁。

她還無法完全辨認那些文字,月光也使她看不清楚。但耳邊,送她書的人念白的嗓音還在反複地回放——

“你的將來沒危險了。你會無憂無慮地活下去的,這個秋天會變短,也會變冷。葉子們也會從樹上搖落的。聖誕節會來,然後就是飄飄的冬雪。你將活著看到那個美麗的冰雪世界的……冬天將過去,白天又會變長,草場池塘裡的冰也會融化的。百靈鳥又會回來唱歌,青蛙也將醒來,又會吹起暖暖的風。所有的這些美麗的景色,所有的這些動聽的聲音,所有的這些好聞的氣味,都將等著你去欣賞呢——這個可愛的世界,這些珍貴的日子。”

為小豬織網織到失去力氣的小蜘蛛苟延殘喘地說著上麵這些話。

小豬聽後,問:“為什麼你要為我做這一切?”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小蜘蛛回答,“這本身就是你對我最大的幫助。我為你織網,是因為我喜歡你。然而,生命的價值是什麼,該怎麼說呢?我們出生,我們短暫的活著,我們死亡。一個蜘蛛在一生中隻忙碌著捕捉、吞食小飛蟲是毫無意義的。通過幫助你,我才可能試著在我的生命裡找到一點價值。老天知道,每個人活著時總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才好吧。”

女大學生當時將書中的內容念完,把書遞過來,她們寥寥的對白也跟著再次浮現——

“如果你是夏洛,你會選擇不幫你的朋友,見死不救嗎?”

她不假思索:“我沒有朋友。”

對方語塞。

“等你有了朋友,你可以再看看這個故事。”那人臨走前把書塞進她的手心,“幫助是一件非常讓人快樂的事情。”

她的確是個自私的人,但自私的人也想擁有,不完全為自己的快樂。

畢竟她曾經加注過彆人身上痛苦,偷了彆人的東西,她是個有罪的人。

而有罪的人,也有了朋友,他們可以同享快樂,共擔悲傷。

她也希望她的朋友十一能像小豬,小綠芽,小蝴蝶一樣,衝破柵欄,衝破土壤,衝破繭房,去到他最想去的地方。

而她已經在泥沼裡呆得夠久,再多呆下去……好像也可以忍受。

盧靖雯聽到最關鍵的地方,薑蝶突然停下來,抬手又叫了一杯紮啤。

她麵前的桌子上,已經誇張地排了一列空杯,滿得整張木桌都快塞不下。

“你少喝點吧……酒量又不怎麼樣。”

她聽聞薑蝶說的經曆,臉上的表情既心疼又複雜,口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姐姐的那種語氣,說話比平時都軟三分。

薑蝶無所謂地擺手:“不要打岔,我正要說到**部分呢——”

“好好好,你說。”

盧靖雯半附和地哄她,內心也被吊得不行,急於想知道後續。

雖然,內心已經隱隱猜到了結局。

服務員重新上了一大杯紮啤,薑蝶咕咚咚又喝下大半杯,打了個酒嗝,笑嘻嘻地說:“然後呀,那一晚我就很傻逼地決定,到時候,我就把那株發育慢的菩提種子認成我自己的。”

“……然後呢?”

“可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薑蝶笑得更開朗了。

“第二天,我栽下的菩提種子,被掐斷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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