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平陽公主 青帷 11190 字 3個月前

李述腦子裡轉了半晌, 愣是沒轉出個一二三來,自己到底是該睡還是該醒啊。

幸好這時紅螺重新端酒又進了房裡,於是頭上那隻手立刻就縮了回去。

李述心裡就是一鬆。

紅螺走過來要給李述倒酒, 見李述靠著窗閉眼, 以為她酒勁上來了, 忙過來就扶著李述, “公主?”

李述這才慢悠悠睜開了眼,裝出被紅螺吵醒的模樣,由她扶著, 晃晃悠悠走了幾步跌在一旁矮塌上。

一分醉意都被她演出了九分, 她容易麼。

紅螺知道李述酒量,隻一壺石凍春, 根本就不會醉,不然她也不會又取一壺回來。今日這是怎麼了?

紅螺正想著要不要倒一盞醒酒茶來, 誰知李述坐在榻上,又指了指酒杯。紅螺對上公主一雙眼,才看到公主眼裡是清明的,她連忙斟滿酒。

李述灌了一口。

彆人都是借酒消愁, 她倒好, 竟然借酒消尷尬。

再一杯酒要入喉的時候, 斜刺裡伸出一雙手,將她酒杯奪了去。

“酒乃發散之物, 不利傷口恢複, 更與大多數藥物相衝, 公主還是莫喝了。”

沈孝擎著酒杯,站在矮塌旁。

李述這才抬眼看了沈孝一眼。

他還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沉肅臉,說教地非常認真,仿佛剛才把她腦袋當貓腦袋摸的人不是他。

以前沒發現,沈大人還是個道貌岸然之人!

可恥。

李述暗暗腹誹。

也不過叫摸了一把毛,李述倒是無所謂。估計是他覺得她和離了,心裡頭難受,想安慰她吧。

其實她的難受勁已經過去了。

她是當斷則斷的人。

李述道,“沈大人坐。”

隔著榻上矮桌,二人分座兩側。

李述又恢複了慣有的冷淡模樣,這是她說正事的標準表情。

沈孝見她如此,無意識地撚了撚掌心,好似還殘留著她發間的觸感。嗯,頭發很軟。

沈孝忽然就笑了笑。

李述剛擺出一副正事臉,就見沈孝那頭笑的詭秘,而且還是瞧著她笑。

她皺眉,“你笑什麼?”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又伸手摸了摸臉,“有什麼不對?”

沈孝搖頭,忙收了過於明顯的笑意,隻是濃黑眼眸帶笑,看著竟難得有幾分溫柔神色。

他覺得李述真的是很有意思,變臉變得很快。

那頭李述已說起了正事,“沈大人今日賞臉,聽我絮絮叨叨了一席話,倒是浪費了你半日時間,你如今可是禦前的紅人,想來耽誤了不少事。”

沈孝回,“偷得浮生半日閒,不至於耽誤。”

李述笑了笑,“你多次助我,我也該有所回報。沈大人,我有一句話要警告你。”

李述盯著沈孝,唇微微勾起,顯得一份勝券在握的勝利姿態,“沈大人,你有危險,恐危及性命。”

誰知沈孝聞言,卻絲毫不驚訝,他一雙黑黢黢的眼回望著李述,就一直沉默著,等李述繼續說。

李述皺眉,“你不想知道是什麼危險?”

沈孝很平靜,“公主若要說,自然就會說。公主若不說,我再問都沒有用。”

沈孝猜出李述要說什麼,隻是他不能表現的太急迫,誰先開口,誰是輸家。

政治與感情不同,政治牽扯的是未來幾十年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涉及政治,他從來都非常冷靜。

李述向後靠著靠墊,看著沈孝一臉冷肅,就那樣不驕不躁地回望她。

沈孝真是個天生的做官材料,他入朝堂才不過三個月,可是城府深的已經像是浸淫多年的人了。

他入朝堂,絕對不僅僅是為了得一個五品官。他有更大的野心。

有野心就好,有野心,才有合作的可能。

李述看著沈孝,“沈大人是聰明人,你我也算是患難之交,接下來的話我也不和你繞彎子。”

“你的性命之危,就在於你自己。”

她一雙眼有看透人心的力量,“一個孤臣直臣,能在朝堂上走多遠?”

他將滿朝文武都得罪完了,在朝中唯一的立身根本就是父皇。若是有一天父皇厭棄他了呢?一旦他失寵,他立刻就會被踩到泥裡去。

可沈孝好似渾不擔心,他笑了笑,“陛下喜歡孤臣。”

太子與二皇子爭權奪利,滿朝文武都在站隊,可彆忘了,皇上一日健在,站的隊就有垮台的可能性。還不如站在皇上這條隊裡,有了聖寵,何愁前途。

平陽公主跟太子徹底鬨掰了,公主如今勢單力薄,要找人合作。所以,嚴格來說,她想求他合作。

沈孝笑了笑,他喜歡這樣子,因為這樣子才令他感覺,自己與平陽公主之間是平等的,不是侍寢時為了求官而卑躬屈膝,不是搶糧時無路可走要被她利用。

如今他們是平等的,棋逢對手一般的關係。

平陽公主是政客,能入政客心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與她實力相當的政客,另一種則是在她幼年尚軟弱時給過她溫暖的人。

崔進之是後者,沈孝要做前者。

李述聽到沈孝說“陛下喜歡孤臣”,便知道沈孝對於與她合作這件事,並不是很熱衷。他畢竟如今正是熾手可熱的時候。

她要加大砝碼。

李述忽然歎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皇祖父天命之年就去了。”

未說出口的話是,陛下今年也四十多了。

滿打滿算,沈孝有十年做孤臣的時間。十年,他能熬到多高的位置?官位越往上就越難走,多少人混到乞骸骨都隻得了個五品官,這已經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等新帝登基後,身邊自有從龍之功的屬臣要封賞,一朝天子一朝臣,沈孝還能有今日的前途麼?甚至他今日得罪了滿朝文武,那時候怕是要被報複的。

因此李述才說,沈孝有生命危險。

沈孝聞言,驟然就捏緊了手中酒杯。他已爬上來了,就不能允許自己再掉下去。

他下頜線條繃緊,良久,忽然一揚手,一口將酒灌入喉中。

他不會背叛皇上,搞什麼謀權篡位的小動作,平陽公主求合作,也不會是這麼低級的計謀。大道直行,他們二人要共同推一個有才乾的皇子上去。

李述盯著沈孝飲酒,眉毛忽然挑了挑,張了張嘴似想說話,卻又被沈孝打斷了。

沈孝道,“我有一事不明。”

“什麼?”

“您是公主,一個孤直的公主不是缺點,甚至還是優點。日後無論哪位上位,都不會虧待公主的。為何要這樣殫精竭慮?”

其實她一開始就不用站隊,根本就不用攀著太子,就安安生生做一個普通的公主就可以了。肯定不會像今日這般有權勢,但相比普通老百姓,也是潑天的富貴。隻要不作死,一輩子都能活得無憂無慮。

為何要趟這個渾水,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呢。

李述聞言,默了片刻,想起後宮裡的金城公主。她如果不爭,最好的結果就是金城那樣子。

她道,“這世間的活法有很多種……可我偏要最好的那一種。”

哪一種都能活,安樂活得好,金城也活得好,甚至在冷宮裡都能好好活著。可她就是不甘心,小時候越缺什麼,長大了越要什麼。

這是她的執念,也是她的心魔。她就是想站在權力頂峰,哪怕付出一切。

可是……心裡最深處隱隱有個疑問的聲音。如果為了站在權力頂峰,將一切都舍棄的話,她和崔進之又有什麼區彆呢。

李述從前從未思考過這件事。

她被自己的念頭弄得怔住了,回過神來看著沈孝,反問道,“你呢,沈大人,你又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