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朱家回來後,中秋節走禮暫告一段落,趙長卿便恢複了每天上課的日常生活。
未料,淩二舅一家到訪,還送來了中秋禮。
給趙老太太問過安後,一行人去了淩氏的主院兒,淩二太太笑聲高亢,“妹妹莫嫌棄簡薄,咱們頭一年分家出來,就是些土物吃食。”
淩氏笑,“二嫂說哪裡話,本就不是外人,二嫂若是日子緊巴還非要弄什麼中秋禮,就是將我視為外人,我心裡怎能好受?莫非沒禮走動,咱們就不是親的了?二嫂如此見外,這東西我萬不能收的。”淩氏從來不好惹,甭看淩二太太陰陽怪氣慣了的,淩氏身為小姑子,向來不慣她這些臭毛病,當下就要淩二太太把東西抬回去。
淩二太太咽下一口氣,笑道,“我也不會說話,倒叫妹妹多心。家裡哪至於此,這不是分家後我頭一遭料理這些瑣碎,生怕有失了輕重之處,妹妹彆怪我就是。”那天趙長卿去了,淩二太太給兒子勸了好半日,也分了個好歹輕重出來。尤其這中秋將近,自趙長卿走後,趙家再沒人去過,也根本沒有跟他家走中秋禮的意思。淩二太太心裡也怪沒底的,她到底與淩氏姑嫂幾年,也知道些小姑子的脾氣,惱怒起來並不是好相與的,真惹急了淩氏,她也撈不著好。於是,此方主動給趙家淩了中秋禮來。
淩氏此方笑了,“二哥二嫂不寒我家門第簡陋,還記著我這個妹妹,我就高興。”
淩二太太笑,“我倒是想天天來,隻怕妹妹煩呢。”
淩氏懶得搭淩二太太的話,她瞧著淩騰一身整齊的寶藍色綢麵夾袍,腰間束著寸寬的皂色腰帶,腰下是皂色的小靴子,小小年紀便有模有樣,很是討人喜歡。淩氏笑問,“騰哥兒今天休息嗎?我聽你卿妹妹說你如今換了新夫子授課,去了更好的班裡念書,功課可還好?覺著難不難?”
淩騰點頭,“因侄兒先時學了些蒙學,先生考較之後就讓侄兒到夏班念書。如今功課尚淺,侄兒倒還遊刃有餘。”
淩氏笑,“那就好。”又問,“去看過你祖父沒?”
淩騰道,“侄兒時常去,祖父會留我做功課。我有不明白的地方,祖父會給我講解。”淩二舅家也是一奇景,夫妻兩個與淩大舅一家簡直是水火不相融的兆頭,淩騰卻是照常與大伯一家來往。
“真是好孩子,你祖父最疼你,有空就多去瞧瞧老人家,他心裡惦記著你呢。”淩氏道。
淩騰乖巧的應了。
淩三姐見趙長卿扶著趙長寧玩兒,不禁問,“姑媽,怎麼不見蓉姐兒呢?”
淩氏笑,“蓉姐兒在隔間兒。”
淩三姐道,“那我去瞧瞧她。”又問,“阿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蓉姐兒。”
趙長卿道,“蓉姐兒現在不能見外姓男子,表姐去吧,一會兒咱們到我屋裡玩兒。”
淩二太太來趙家的時候不多,並不知其緣故,忙問是何究竟。
趙長卿笑,“我母親在生蓉姐兒前,大年三十晚上做了個夢,夢到好一池芙蓉花,開的漂亮極了。蓉姐兒生下來身上便帶著芙蓉花的胎記,可見並非尋常孩童。後來,我跟我爹爹去平安寺給蓉姐兒算卦,連平安寺的高僧都說蓉姐兒有些來曆,不能等閒視之。這一周歲之前不能見外姓男子的話,也是大師說的,誰知道是什麼緣故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淩二太太感歎,“原來蓉姐兒竟有這樣奇異的來曆。”
淩氏很滿意趙長卿說的這一套話,笑,“約摸是趕得巧了吧。不過,大師都說了,總要遵守的。”
“是這個道理。”淩氏為人潑辣,卻很信神佛之道,“平安寺的香火最靈,我每年都要帶著他們姐弟去燒香,他們每年便平平安安的。”
趙長卿很樂意在淩家母子麵前說趙蓉的好話,若趙蓉今世依舊有意,成全趙蓉又有何不可?所謂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淩家在趙長卿看來是大火坑,或者於趙蓉說則是蜜坑說不定。何況,上輩子淩騰與趙蓉何等欣賞愛慕……如今看來,趙長卿真心覺著,他們的確是最為般配的,從相貌到人品皆是如此。
趙長卿是真的放下了,蘇先生令她看到了外麵的世界,讓她明白,隻要她認真學習過日子,她從來不比趙蓉差。
她隻是,上輩子,從來沒有學習的機會罷了。
從為人處事到念書習字皆是如此。
從來沒一個人指導她。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才那樣羨慕擁有一切的趙蓉吧。
真可惜,就那樣混混沌沌委委屈屈的一輩子。
一時,淩三姐出來,眉飛色舞道,“姑媽、娘,蓉妹妹可聽話了,一直對我笑。她長的比卿妹妹還要好看。”這話絕對是故意打擊趙長卿來著。
趙長卿卻不以為意,笑,“蓉姐兒的確漂亮,以後肯定是個小美人兒。”還安慰淩騰一二,“騰表兄也莫急,待年初三來拜年,就能見著我們家的小美人兒了。”
淩騰給她打趣的一樂,笑道,“我不信還有女孩子比卿妹妹更漂亮。”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趙長卿對淩騰眨眨眼,“騰表兄一見蓉姐兒,必然喜歡她。”
淩騰笑,“都是妹妹,我都喜歡。不過,我更喜歡卿妹妹。”
賤人,怪道上輩子趙蓉對他死心塌地哪!趙長卿已可想像淩騰曾經對趙蓉如何蜜語甜言,她隻是笑,“二舅母平日裡常說我會說話,瞧瞧騰表兄的嘴就知道人外有人了。”
淩三姐心下不滿,暗道:阿騰會說個屁的話喲,見著趙長卿便笑的如同傻茄子一般,從來都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淩氏和淩二太太已被孩子們逗的笑容滿麵,淩氏笑對趙長卿道,“把寧哥兒給我,你剛搬了新屋子,帶你表姐表哥過去看看吧。他們還沒見過你的新屋子呢。”
淩三姐很羨慕趙長卿的屋子。
趙家是大三進院兒,趙長卿一人獨占兩間,她在家隻有一間。
而且,趙長卿這屋子收拾的也比她的好。雖然家俱也都是老榆木的,一時也說不上哪裡好來,但,淩三姐兒就是覺著這屋子比她的好看,一花一木都有所不同,似乎連趙長卿窗外那株葉子將將落儘的老桃樹也格外精神似的。
柳兒端來茶果,淩三果拿了塊綠豆糕,咬一口道,“妹妹家的綠豆糕怪好吃的,裡麵有牛乳的味道,莫不是加了牛乳?”
趙長卿笑,“有喝剩的牛乳,就讓廚下試著做了做,表姐喜歡就好。”趙長寧趙蓉年紀漸長,淩氏母乳不夠,於是每天買外麵的牛乳煮了粥喂食,免得兩人挨飯。趙長卿也跟著沾光有口福。
淩騰先遞了塊杏仁餅給趙長卿,自己也拿了杏仁餅吃,笑道,“妹妹也養了月季花。”
趙長卿道,“先生送我的,這花好養活,兩三天澆回水,花期又長,花朵豔麗,香味濃鬱,用來薰屋子最好不過。”
淩騰瞧著趙長卿榻旁的一小盆半含苞的紅色月季,笑,“是啊,妹妹這花打理的好,至今還有花苞,尚能再開一茬,我屋裡的月季隻剩下花枝葉片,得等明年再開了。”
淩三姐道,“卿妹妹,我家裡也請了先生。”儘管極力克製,淩三姐言語間亦有幾分克製不住的炫耀。
趙長卿笑,“恭喜三姐姐了。”淩三姐請不請先生與她有何相乾,隻要她不要來她家聒噪著一道念書就好。
不待趙長卿問,淩三姐便道,“是以前辛家的少奶奶,辛家,卿妹妹知道不?唉,說起來他家也是書香門第,辛家少爺的祖父就是進士老爺,不想這辛家少爺實在敗家,父祖過逝後沒幾年便將家業敗的精光,自己也一病死了。辛少奶奶膝下無子,又立意守節,便出來尋個營生。跟卿妹妹家的先生一樣,也是一月一兩銀子,包吃住就好,並不需四季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