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2 / 2)

歡喜記 石頭與水 14337 字 5個月前

將至晌午,宋皇後將擬好的折子令內侍送到內閣。

大部分的折子與內閣所擬意思差彆不大,唯梨果自辯的折子令彭相為難了。往時宋皇後代批,也隻是批一個“準”字,或是“再擬”二字。如今這一行朱批也不長,但其中的預兆卻令人心生不安哪。

彭相先處理完軍國大事,想了想,揣著這折子請求陛見。

昭文帝的身體越發虛弱,一直在鳳儀宮休養,彭相進內宮,又多了幾分謹慎。昭文帝召見彭相,宋皇後就坐在身畔,彭相的心裡更加不安了。

彭相積年老臣,內閣之首,縱使有些不安,也不會懼於一介內宮婦人。彭相先請過安,問候過昭文帝的身體,接著就說這奏章之事。彭相道,“臣見過趙翰林,雖不知他品性如何,但聽說他在翰林多有佳評,想來是個妥當人。就是趙翰林的兄長,臣聽說也時常為家鄉官學捐錢,是個義賈。臣自問這雙眼還是正的,趙翰林兄弟,生於貧寒,卻自強自立,能有如今的出息,老臣亦是讚賞。但,其姐手刃父叔祖三人,怎能說其情可憫?臣以為大大的不妥!”

彭相不急不徐道,“終究不過是其父為其尋了一樁她不滿意的親事,難道這就可以手刃父叔祖?若這樣都其情可憫,將來普天下女子都能因親事不滿意來殺祖弑父了!長此以往,人倫何在!還請陛下三思,如此批複,萬萬不妥!”

昭文帝咳了幾聲,剛要說話,又有不適,咳了起來,宋皇後服侍著丈夫喝了幾口水,道,“彭相此話差矣。彭相可曾細看了趙翰林自辯的折子,再者,趙翰林家出事的時候,左都禦史鄭大人當時正在邊城做巡道禦史。鄭大人對此事一清二楚,這八字,是鄭大人秉良心所言。彭相是信不過陛下,還是信不過鄭大人的忠貞!”

彭相道,“為天下人立德,亦當嚴懲!”

宋皇後道,“怎麼沒有嚴懲,當初邊城知府將此案呈上,經刑部、內閣,再呈禦覽,陛下親批!如今舊事重提,因何而起,彭相知道嗎?”

彭相道,“禦史不過風聞此事,據理上奏。”

“據什麼理?據哪家的理?連彭相都說,趙翰林品性才乾不錯,自立自強,那禦史上此本是何意?若是秉忠心上本,他一個小小禦史,怎不經禦史台?反倒直接將折子遞到內閣?這又是何意?”宋皇後道,“還有,他一個小小禦史,如何能將遠在邊城的趙翰林家中事查得這般一清二楚?他的消息是打哪兒來的!彭相想過嗎?”

彭相老神在在,道,“皇後娘娘若這般問,待容老臣下去查一查再來回稟。”

宋皇後道,“彭相去查一查也好。”

彭相躬身道,“娘娘的吩咐,老臣記下了。隻是,這奏章如此回批,斷然不妥,還請陛下娘娘三思。”

宋皇後道,“本宮批都批了,難道還能改不成?”

彭相不急不徐,“尚未明發,自然能改。”

宋皇後問,“那依彭相的意思,要如何改?”

彭相堅持,“情法難容,十惡難赦。”

宋皇後道,“彭相請回吧。”

彭相以頭觸地,“請陛下娘娘三思。”

宋皇後道,“送彭相出去。”

彭相死都不走,再次叩道,“請陛下娘娘三思。”

宋皇後道,“每個折子,都是三思過的,還是請彭相三思,你這是在以臣迫君嗎?”

彭相道,“臣不敢,臣這是對自己良心負責,對陛下的信任負責。娘娘為後宮之主,母儀天下,如今代禦史朱批,不過是因陛下龍體偶有不適。這朝中之事,當由陛下作主,方是天下正理。”

宋皇後冷笑,“這是我丈夫的天下,看來,我是一句話都不當說了。”

彭相道,“試想武則天起初肯定也就是想說一句話,可說了一句,就忍不住說第二句,說第三句。依老臣見,還是一句都不要說的好,娘娘以為呢?”

宋皇後道,“彭相這是將陛下比作唐高宗了嗎?”

彭相緩聲道,“陛下就是陛下,在老臣心裡,陛下是最賢名的君主。是娘娘將自己視為武氏,自然將陛下視為唐高宗。”

內閣首輔之老辣,宋皇後險招架不住。

宋皇後微微一笑,“看來彭相是厚此薄彼啊,在彭相心裡,陛下是最賢名的君主,而本宮則是武皇後一流人物。彭相想不想聽一聽在本宮心裡,彭相是何等人物呢?“

彭相其實一點都不想聽,奈何他也不敢叫宋皇後閉嘴。就聽宋皇後溫聲道,“彭相頗是抬舉本宮,本宮也從不敢小看彭相。在本宮心裡,彭相何嘗不是王莽一般的人物呢。”

彭相立刻道,“臣萬死。請陛下允臣辭官歸鄉。”

宋皇後沒理他,冷聲道,“神醫夏青城的傳人,蘇金針已經找到,不日就會來帝都為陛下診視龍體。”

彭相頓時滿麵喜色,也顧不得辭官的話了,險些老淚縱橫,聲音都顫了,高聲道,“天佑我朝!天佑陛下!”

昭文帝輕咳幾聲,“彭相……咳咳咳……起身吧。”

彭相起身,宋皇後追問,“彭相不辭官了嗎?”

彭相發誓,他老人家活到胡子雪白的年紀,還是頭一遭遇到這般不給他麵子的人。就是昭文帝,因二人先時有師生之情分,昭文帝對他一向尊敬。彭相忍氣,“若娘娘不喜老臣,老臣隨時都可辭官返鄉。”

宋皇後奇怪道,“剛剛彭相不是還警告本宮,不許本宮插手國事,怎麼如何辭不辭官反問本宮的意思了?本宮如何擔得起?”

怪道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彭相今日是深有體會。

彭相給宋皇後堵得啞口無言,形容頗是無奈。昭文帝有心緩和一下氣氛,剛要開口,就給宋皇後私下揪了一記,昭文帝話沒出口又憋了回去,輕輕咳了起來。彭相還是很有骨氣的,道,“即使辭官,也容老臣將手頭上的事交待清楚,彆誤了軍國大事。”

宋皇後道,“本宮舍不得彭相辭官,本宮隻是想告訴彭相。言能殺人,彭相一國相臣,百官之首,說話還需慎重,對不對?”

彭相隻得道,“是,娘娘說的有理,老臣一時情急,口出無狀,請娘娘恕罪。”

“本宮恕你的罪。”宋皇後道,“本宮雖是女流之輩,但,自問不敢比擬長舌之婦。大臣是什麼,十年寒窗,過五關斬六將的考得功名,立於朝堂之上,陛下的期許是你們可以為君上分憂,為君上治國理事,而不是效仿長舌婦,成日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人是非,你爭我鬥!有這個精力,多想想國事。陛下有些日子沒臨朝,這朝中便生亂象,彭相身為內閣首輔,你口出無狀,本宮不會計較,這是本宮的心胸。但,朝中不寧,就是你的懈怠了。我這話,彭相可心服?”

彭相躬身道,“老臣無能。”

宋皇後道,“彭相為內閣首輔多年,彆人說無能,本宮信。你說無能,本宮不信。彭相多用些心思吧。”

彭相應是。

宋皇後道,“彭相退下吧。”

宋皇後非善與之輩,彭相也自有本領,他與宋皇後殺個平手,如今依舊不肯退下,堅持道,“這折子回批之事,老臣以為,甚是不妥。”

宋皇後於內心深處回一句:老東西屬王八的吧。

宋皇後是不打算讓步的,昭文帝道,“留中。”

此刻彭相也不做讓宋皇後改回批的美夢了,他生怕宋皇後又生妖蛾子,故此,昭文帝話音一落,彭相立刻高呼,“陛下聖明!老臣告退!”還了奏章,便忙不迭退下。

宋皇後觀量著彭相迅速逃離身形,心說,老東西這身子骨相當不錯啊。

昭文帝打趣,“皇後今日好生威風。”

宋皇後挑眉,“我就看不慣他們這種老子大公無私正人君子,你們都是內心陰暗無恥小人的模樣!”

昭文帝笑著輕咳幾聲,宋皇後道,“這些老家夥們,還真難纏。”

昭文帝拍拍她的手,“慢慢來就是。”

宋皇後抱怨,“待蘇神醫來了帝都,還是陛下自己來吧,我可受不了天天跟大臣吵架的日子。乾半天活,還落不得一句好,這才叫費力不討好呢。”

昭文帝一笑,自他上次裝病,皇後一直命監察司尋訪各地神醫,大夫雖多,也常有自稱神醫的,但公認的醫術最高明的,除了久不聞其音訊的夏青城外,就是夏青城的弟子了。夏青城年歲已過百,這個歲數,雖無他的死訊傳來,但久無消息,估計是死了的。倒是蘇金針,行蹤渺渺,卻是活著的。監察司找了三年,方尋到蘇金針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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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

夏文回家得知祖母姑媽都聽信謠言,坐車出城,回老家避難去了,當下無語。趙長卿寬慰丈夫,“曾子何人,其母聽聞三人成虎之事,尚翻牆逃跑。這事,原也尋常。”

夏文深深的歎口氣,揉揉眉心,真是累死了。

夏文一口氣未歎完,就有丫環請他過去商量事。

這是夏老爺找他,夏文對趙長卿道,“我過去瞧瞧。”

“去吧,老爺定是跟你說老太太回鄉的事的。”

夏老爺夏文商量過後,實在不放心老太太、夏姑媽、夏蓮幾個女人帶著仆從這麼返鄉,還是決定著人去把老太太他們追回來。隻是天色已晚,城門已關,要把人追回來也得是明天的事了。趁著夜色,夏家父子去少卿府走了一趟,問問夏恭人究竟與夏姑媽說了什麼,怎麼就把人給嚇回鄉了呢。

夏恭人頭一遭嘗到了有苦難言的滋味兒,一徑說,“我也沒說什麼,隻是說文哥兒媳婦的脾氣有些急。再者,妹妹與我打聽陳家,我照實說罷了。哪裡會說抄家殺頭的事。”

夏少卿免不了抱怨老妻幾句,“妹妹嬸子來帝都的時間短,你好生安慰妹妹便罷,這般話多,叫妹妹誤會了。”

夏恭人心說,誰知道夏姑媽蠢到如此地步!隻是當著夏老爺夏文的麵兒,夏恭人一肚子的話也不好說了,她倒是不缺心機,直接來個禍水東引,道,“文哥兒媳婦素來有見識,怎麼沒攔一攔老人家呢?”

夏恭人自以為聰明,夏文也不傻,歎道,“我那內人可懂什麼?她比不得伯娘的閱曆見識,之所以沒跟著老太太一起走,是舍不得我,想著與我福禍相隨呢。”

夏恭人終於沒詞了。

夏少卿道,“我家裡還有幾個得用的人,明兒派他們一道出去尋嬸子的下落。嬸子、妹妹、外甥女,都是鮮少出門的女流之輩。帝都離蜀中千裡之遙,路上可不是容易走的。快些找到她們,還是接回帝都妥當。”

夏老爺道,“二哥說的是。”

兩家人又商量了半日,待送走夏家父子,夏少卿去主院,對老妻道,“以後說話,三思而行!”

夏恭人正滿心晦氣,也沒什麼好臉色,眉毛一豎,道,“我根本沒說過什麼抄家滅門的話!誰知道她們這般膽子!”

“要不是你說話不謹,嬸子她們何至於就連夜出城!”

夏恭人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夏少卿一甩袖子,氣哄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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