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1 / 2)

歡喜記 石頭與水 11261 字 2個月前

趙長卿沒接到蘇神醫,也沒回家,正好在蘇先生這裡消譴。

說起楊玉芙來,趙長卿道,“我真不知楊表妹是圖什麼?這樣千方百計的討好老太太她們。若說她對相公難忘舊情,這也不大可能,她言裡話外對柳老太太十分孝敬,剛買了宅子,就著人去蜀中接柳老太太來帝都享福,還特意空出正房,重新收拾一新準備給柳老太太住。我覺著她對我在邊城的事非常清楚。她一點都不顧忌我,每月給我們太太送一雙自己做的鞋,我想,她可能是在提醒我以前在太爺生辰時都會給太爺做鞋的事。她在我們老太太麵前標榜自己如何孝敬婆婆將正房給婆婆住,想來是奚落我將正房自己住的事吧。”

旁觀者清,蘇先生道,“不隻於此。前幾天,我都自劉掌櫃那裡買了幾匹蜀錦,的確是上等好東西。這樣的好錦,不是尋常的作坊織出來的,定是官家織造作坊裡的上等貨色,除了進上的不敢比,都是極好的成色。長卿,這位楊姑娘不隻是提醒你送鞋給朱太爺的事,她明明是在重複你走過的路。你給太爺生辰時送過鞋,還一送十幾年,太爺會對你另眼相待,很大的原因來自於此。”

“我那時是因為太爺給我一塊玉,後來太爺生辰,我才做鞋給太爺。”想到朱太爺,趙長卿不禁微笑,“後來是因為羨慕太爺吧。”每年太爺生辰都會給太爺做鞋,不僅是因為太爺是長輩,也不是因為要表現出與眾不同。她是打心底羨慕太爺那樣的生活吧。

蘇先生笑,“可是,你十幾年才得朱太爺青眼。楊姑娘不過短短一年,夏家人便將前事儘忘腦後。你做生意賺了錢,楊姑娘生意也做得興隆,一樣賺了大錢,買了四進宅子。她非但有錢,對婆婆更孝順,手麵兒更大方,樣樣要比下你去。”

趙長卿認同蘇先生所言,皺眉道,“可是,人做一件事,總要有她的目的。楊姑娘是為了什麼呢?我過不好日子,於她又有什麼好處?說句實在話,錢哪兒是那麼容易得來的,我都舍不得那樣花用。相公也說,楊表妹這錢來路不大正。要不是她處處針對我,我都懶得理她這錢正不正。先生不知道,她還張羅著我家老太太、姑太太她們入股她鋪子做生意。”

趙長卿歎口氣,“聖人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陡然巨富,我家老太太、姑太太都是勢利人,何況,自身也不是有錢的,隻恨不能如楊姑娘這般,一朝發了大財。楊姑娘這生意,來路尚且不清楚,她們若給楊姑娘說動了心思,一旦陷進去,後果如何,不能設想。”

蘇先生道,“你們太太怎麼說呢?”

“老太太先前最恨楊姑娘,如今拿著楊姑娘當心肝兒肉。更何況,我們太太是親姨媽。”趙長卿頗是憂心,道,“我覺著楊姑娘不妥,尤其老太太她們要往楊姑娘鋪子裡入股的事,更是不妥。相公說,他去跟老太太、太太她們說,不讓她們入股楊姑娘的鋪子。若相公出頭不讓老太太她們發財,不論這股入不入得成,這事,老太太、姑太太定要記在我頭上去的。就是太太,心裡說不得也會對我有些想頭。要是楊姑娘成心就是要我不痛快,她已經成功了。“

蘇先生道,“你與楊姑娘,唯一有聯係的地方就是阿文了。她的樣子,可不像對阿文有意。”

趙長卿道,“她都成親了,柳舉人對她也不錯,看她待柳老太太孝順的樣子,婆媳關係瞧著也好。再怎麼,也不可能是想把我乾掉,她自己嫁給相公吧。”

蘇先生忽然道,“在邊城呆了小二十年,帝都的許多事我都不知道。要早些時候回到帝都,當初我可能會勸你另嫁他人了。”夏家也不算什麼好人家,原本瞧著安分,可惜隻在貧窘時安分,還沒巴上富貴的邊兒,就不知姓誰名誰了。

趙長卿道,“相公對我好。”

蘇先生一笑,不再說這個,轉而道,“我來猜一猜,這位楊姑娘接下來要做的事如何?”

趙長卿道,“先生請講。”

蘇先生道,“她既有手段弄來這許多銀兩,那麼,做得再圓滑一些,不著痕跡的算計你,對她而言,應該不算難事。不過,此人偏生是直著來,她提醒你,她就是衝著你來的,甚至不懼你們對她的生意起疑。她敢這樣做,可見,首先,她的目的不在阿文,因為即使她把你算計了,阿文是個明白人,也不可能去娶她。何況,阿文也已對她的生意起疑。其次,夏家的女眷不夠聰明,這一點,楊姑娘心裡是有數的,所以,以金錢利誘,她們必然入觳。這入股的事,怕隻怕阿文攔不住。明著不成,暗地裡來,一樣能入股。隻要她們入股,楊姑娘會給她們豐渥的回報。因著銀子,連先時的仇怨都能放開,還有什麼不能放開?楊姑娘會非常大方,接下來她要說的必然是你給皇後書院每月捐銀子的事。這是你的銀子,你願意給誰花,願意捐給誰,原是自由。但,世人往往會將兒媳的私產視為自己家族的產業。畢竟,婆家不會動兒媳的私產,但,這些私產,按道理以後是傳給子孫的。這子孫,可是姓夏的。你把銀子捐出去,在他們看來,這捐的不是你的銀子,而是夏氏子孫的產業。如果這事給夏家知道,夏老太太等人必然會對你心生不滿。”

“還有,你與阿文成親這幾年,一直沒有孩子。”蘇先生道,“儘管你拿阿文的身子說事兒,楊姑娘難保沒有手段鼓弄著夏家給阿文納妾。她連你在邊城給太爺做鞋的事都知道,你搪塞阿文身子不成的事會不會也給她查出來?若是叫夏家知道阿文身子康健,夏家肯定會給阿納小的。當然,楊姑娘如果神通廣大到連這樣的事都知道,她肯定也知道你的脾氣,你不願意與彆的女人共侍一夫。”

“到這一步,才是天大的熱鬨。”蘇先生沉聲道,“她要打擊你的目的才算達到。夏老太太那一流人物在你心裡什麼都不算,唯有讓你在意的人傷害你,你才會痛苦。”

趙長卿沉默半晌,方道,“可是,我與她無仇無怨。”

“你自己覺著無仇無怨。若無仇怨,誰會花錢花力的這樣來對付你?”蘇先生一時也想不通此事,道,“楊姑娘手段這般激烈,恨你欲死,偏又不一刀捅了你,反是鈍刀子割肉。讓女人發瘋,不是因為愛,便是因為恨,或者,嫉妒。”

趙長卿道,“愛絕對不可能。要說恨,我先時見都沒見過她。嫉妒的話,她生得相貌不比我差,手段儘有,賺錢的本事也是一流,我本身也沒什麼讓她嫉妒的地方哪。”

蘇先生道,“肯定有,或者你自己不知道。”

趙長卿琢磨半日,道,“她既不是覬覦我的男人,肯定也不是嫉妒我本身,那她什麼地方看我不順眼呢?”

既然想不出來,趙長卿道,“待有機會,我去試試她。”

蘇先生道,“這也好。不過要小心。”

趙長卿道,“先生放心,她吃不了我。”

趙長卿與蘇先生說了自己的煩惱,心緒上覺著開闊了些,師徒兩個一道用了午飯,趙長卿還在蘇先生的屋裡歇了個午覺,下晌仍不見蘇神醫回來,趙長卿道,“先生,不會蘇叔叔有什麼事吧?就是去監察司,也不必這麼久。”

蘇先生道,“不會有事的。”

趙長卿這才放心告辭。

蘇神醫無暇分|身,夏老太太、夏姑媽已經轟轟烈烈的在準備入股楊表妹的蜀錦鋪子了,甚至趙蓮都拿出自己攢的一些私房,想著一道投進去。趙蓮還拉了夏玉一起,夏玉還沒拿定主意,同夏太太商量。這樣的大事,夏太太必要與丈夫商量的。

夏老爺畢竟是男人,見識上總比夏太太強些,道,“楊丫頭怎麼突然就發了大財,以前倒是看不出來。”

夏太太道,“一是運道好,趕上如今帝都人都在穿蜀錦呢。二則,柳家有位族兄在蜀錦織造司說得上話,也不單是芙丫頭一人的生意,她也是與柳家這位族兄合夥。三則,先前那事,雖怪不得她,到底是因著她咱家遭了大難。攢了大半輩子的家底子都葬送了,她心裡有愧,恰好有這機會,就與老太太說了。我看,老太太、姑太太都樂意的。”

夏老爺不置可否,“我與文哥兒商量商量再說。”

夏太太便不敢多說了。

尤其楊玉芙的事,當初夏太太執意給長子定了楊玉芙為妻,後來因此引來禍事,縱使同丈夫去大西北吃了三年苦,每提及楊玉芙,夏太太都心裡有愧。

夏老爺叫了長子商量,夏文著人將夏武一並叫到書房,與父親道,“二弟也漸漸大了,家裡的事,讓他學著走些心。”

夏老爺向來倚重長子,沒什麼意見。

待夏武過來書房,父子三人說起楊玉芙生意的事。夏文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縱使表妹賺了銀子,這是表妹的本事,與咱家不相乾。要我說,咱們還是自己安生的過小日子。

夏武撓撓頭,“我覺著,要是誰欠了咱家的就拿銀子來補償,顯得咱家不大值錢。”這話真是,話粗理不粗。夏武又道,“再說,聽表姐的說法,先前咱家倒黴也怪不得她。要不是親事吹了,我哥也娶不著大嫂。畢竟先前與大哥定過親,叫母親她們彆總是去表姐那裡,嫂子就是再寬厚,心裡定也覺著彆扭的。”

夏老爺也不樂意去沾楊玉芙的光,隻憑先時楊玉芙與兒子定過親的事,他不大樂意同柳家來往。這楊玉芙也是,做什麼把家安在他們夏家隔壁,不要說趙長卿,就夏老爺都覺著彆扭。

夏老爺還是很滿意兒子們的認知,正色道,“人這一輩子,遇著這樣好似現成的好事多的很,你們就是得明白什麼樣的好處可以沾,什麼樣的好處不能沾。若錢這麼容易賺,天底下便沒有窮的了。”夏老爺在蜀中活了大半輩子,他雖是在鄉下小鎮,但家離著成都府近,這蜀錦的生意,可不是誰都可以做的。柳舉人初來帝都時還要租宅子住,這才將將一年便置辦出偌大的鋪麵宅子,便是柳老爺這沒做過高官的,直覺都覺著有些不對。

父子三個統一立場,根本未要夏文出麵,夏老爺先去解決了老娘,又與夏太太說了,“楊丫頭賺錢不容易,咱們做長輩的,不要去沾她這個光,不然,倒叫人小瞧了。就是先前的事,咱們又不是不明理的人家,知道不怪她,讓她放寬心吧,也彆再提了。”

夏老爺連夏老太太都能說服,夏太太自然更不會說什麼。

夏太太閒來與趙長卿嘮叨,道,“其實,楊丫頭也是好意,她自小就這樣,對誰都好。有了好機會,心裡記著咱們。就是老爺,興許是想多了。”

趙長卿不好說什麼,夏太太問,“你說呢?”長子是出人頭地了,但,家裡還有次子幼女未娶未嫁,將來親事都是不小開銷。機會難得,夏太太是打算讓媳婦勸勸長子什麼的,再讓長子與丈夫說一說。家裡攢下幾個,將來兒女親事也好看。

趙長卿自然不會直接說楊玉芙的不是,她斟酌道,“賺銀子的事,不是壞事。要依我的見識,如今相公在朝為官,說官兒小,相公還年輕呢,熬個幾十年,以後興許能熬個前程出來。就是二弟,以後也是走科舉的。咱們家,還是要以相公和二弟的前程為要。”

夏太太皺眉,“這是怎麼說的,難道咱家賺些正當銀子,還影響文哥兒,武哥兒前程了不成?”

趙長卿溫聲道,“上等蜀錦向來是織造局官造的居多,蜀王在蜀中四五十年,這織造局就是蜀王家的作坊。蜀王是藩王,朝中大臣,小官不提,二品以上大員,沒人敢跟藩王太過緊密的聯係的。”

一說這個,夏太太就懵了,不解道,“我聽說蜀王是陛下的親叔叔,這要是能跟皇帝親叔叔搞好關係,難道不是於文哥兒官場上有益麼?”

趙長卿耐心道,“漢武帝時有一員大將,名叫李廣,李廣戰功赫赫,結果終生未能封侯,便是因為李廣曾與漢武帝同胞弟弟梁王來往過密,遭到漢武帝的忌諱。這就是李廣難封的故事了。皇室王族的事,咱們寧可遠著些,不然哪裡做錯一星半點兒,官做不做的不打緊,恐怕平安都難了。”

夏太太是經曆過的,蜀王世子一句話,夏家便是滅頂之災。那點發財的心思立刻煙消雲散,夏太太忙道,“你這話很是,咱們消消停停的過日子就好。”

夏家父子頗是能乾,這入股的事最終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