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華執劍輕揮, 挽了個劍花。
幾道細碎光芒在劍尖劃過的地方迸現, 如同墜入凡世的星辰, 點亮了深沉夜色。
秦君華看著手中長劍,瞳孔被光映襯得明亮,如同有點點星光落入他眼底, 他失神的眼眸中浮現出幾分繾綣, 神色極儘溫柔。
他手中這把劍名為碎星,是把絕世好劍, 因揮舞時會帶出星辰般的光芒而得名, 他一直都很喜歡月夫人的這柄佩劍。
因為這是他送給月夫人的。
那年他決意向月夫人許諾一生,於是用幾個月同人學習,終於親手鍛造出了這柄劍。
將碎星送給月夜明時, 他笑容溫柔道:“你既已具日月,我便隻有再送與你星辰。”
那時月夫人眸光明媚地看著他,解下自己原本的佩劍, 掛上了碎星, 笑著對他說:“好。”
自那時起, 轉眼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年。
二十年來他與月夜明陰差陽錯地日漸生疏, 月夜明卻始終沒舍得取下碎星, 似乎佩戴著這把劍已經成為了她融入骨血的一個習慣,甚至直到她殞命時, 碎星依舊掛在她腰間。
想到月夫人的死, 秦君華溫柔的神色微冷, 他抬手撫過劍刃, 指尖被劃破了一道傷口,血珠滾落到劍上,悄無聲息地沒入其中。
這柄劍沒有任何障礙地接受了他。
秦君華終於仰頭,遙遙地看向遠處的北城門,他眉眼決絕,瘦削的身體挺拔筆直如勁竹,他邁步,孤身一人向北城門走去。
他分明是孑然一身地走在寬闊的主路上,氣勢卻如同帶著千軍萬馬,分明麵對著以一敵千的局勢,眼中卻毫無畏懼,反而淡淡一笑,然後,且行且歌。
低沉而蒼涼的歌聲回蕩在寬敞的主路,如同寬闊原野上孤身盤旋的鷹,難掩孤獨,卻也帶著獵食者的殺氣。
剛衝進潁州城的魔族們愣住了,他們本以為攻城已經成功了大半,此時看著迎麵而來的人,卻被他那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所震懾,一時間竟不敢再向前。
秦君華踏歌而行,姿態竟是十足的張狂,他信手揮劍,卻總有魔重傷在他的劍刃下。
魔族的進攻竟真的被他一個人阻攔,沒有任何人能料到,這位以怯懦懼內聞名的秦家家主,竟有如此的實力與氣魄。
秦君華眼神中浮現出些微感懷。
二十年前,他也曾提三尺青鋒劍出秦嶺,那年玄衣俠少,斬儘天下不平事,一劍光寒十四州。
是從什麼時候起,一切都變了?
最早似乎還是在十四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會上,那年,在他與人對戰在即時,卻有人綁走了他的摯友楊柳絮,逼他施展分魂獨魄前去救人。
分出了大半的法力後,他再難匹敵對手,敗給了最終獲得第三名的賀厲行,比試之後賀厲行曾皺著眉憤怒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苦笑擺手,答道:“當然沒有。”
賀厲行質問般道:“既然沒有看不起我,為何不同我酣暢淋漓地打一場,為何自始至終劍未出鞘?”
他無話可說,那年他還惜命,不想為了一場比試損傷魂魄,因此在選擇救楊柳絮時,就注定了比試必輸的結果。
最終賀厲行敗給傅然,後者一舉奪下那一屆仙魔大會的魁首,無旁人知對楊柳絮的綁架正是由他策劃,他早知道秦君華是自己最大的對手,便乾脆提早一步設下計謀除去他。
秦君華輕聲一歎,心道自那之後,似乎是天道有意捉弄他,使他被迫藏拙,再也沒有一戰的機會。
直至今日,他終於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戰。
圍在他身旁的魔源源不斷地湧上,似乎是要以車輪戰耗空他的法力,秦君華卻垂眸輕哼,一抹流光不知從何而來,突然湧入他體內,然後眾魔駭然發現,他的法力竟變得更盛。
秦君華收回了自己正鎮守南城門的分魂。
失去秦君華的支援後,南城門的修者們頓覺手忙腳亂,但不等魔族乘勢攻入,整座潁州城卻突然如地震般發出一聲巨響,隨即劇烈震動。
城中所有人都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到秦家竟在震動後轟然倒塌!
屋舍坍塌,院牆傾頹,春芽夏榮秋盛冬清四院眨眼間就歸為廢墟,曾讓喻言墨讚歎的精巧布局化為塵埃,震起在整座潁州城上空。
而在院落之下,駭然露出一個龐大繁雜的,閃爍著銀光的巨型法陣。
很少有人知道,月夫人作為翰東月家的長女,最擅長的其實是陣法之術,在建立秦家時,她就繪下了此陣,平日裡可以維持四院的四時之景,危急時則可以爆發出無窮的戰鬥力。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這道陣法的使用需要以修者為法力的載體。
魔族中為首的一個見到陣法,突然瞪大眼睛,焦急道:“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