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1 / 2)

回程的路上, 所有人寂靜無聲。

河伯小桃與雨卓暗自用眼神交流著,喻言墨與他們默契不足, 實在猜不出他們擠眉弄眼的是想說什麼,便專心看向尊主。

很快他就發現尊主的心情似乎不錯,他單手抱著小魚缸,另一隻手的指尖虛搭在缸壁上, 正以固定的節奏扣擊著。

喻言墨能感覺出他扣擊的節奏有些輕快, 隻是尊主似乎是為了在屬下麵前留住麵子, 麵上沒有絲毫顯示,甚至就連陰鬱的氣勢都未收斂。

在這樣的情況下,喻言墨看著他有條不紊地扣擊著缸壁的手指, 突然覺出幾分可愛。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行妖與魔終於走出了地道, 尊主悠然地抱著魚缸在一旁站定, 看著小桃將石門複原,雨卓重新將小桃和河伯納入自己的空間。

尊主輕輕點頭, 轉身向外走去, 雨卓也同來時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但就在尊主重新根據陣法轉換步伐, 快要走出被迷霧籠罩的山腰時,卻突然生出了幾分變故, 喻言墨看到尊主抱著魚缸的手指驟然收緊, 修長的手指一瞬間就失去了血色。

喻言墨心中一慌, 忙抬頭向上看去, 卻隻看到冰冷的鬼麵,他隻能移回視線,重新看向尊主那隻皮膚蒼白血管分明、正在微微顫抖的手掌。

他能感覺到,尊主正在經曆著某種痛苦,並且他不願意讓雨卓覺察到自己的異常,因此分明指尖已經毫無血色,卻依舊隱忍著一聲不發。

喻言墨突然想到了尊主前一夜的疲憊,他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想,難道尊主每天可以使用的精力魔力都有限,一旦身體負荷過重,就會感到遠超常人的疲憊甚至痛苦?

喻言墨心中一緊,不由地猜測起在尊主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可惜他所知的終究太少,直到尊主走出山腰回到竹舍,他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雨卓在議事廳中恭恭敬敬地向尊主告辭,即使是這位以沉穩細致聞名的妖,竟都全然沒有發現一路上尊主的異常。

看到雨卓的身影消失後,尊主的身形劇烈的搖晃了一下,幾乎要踉蹌著倒在地上,他跌跌撞撞地向廳中那張椅子走去,精疲力竭地跌坐進去。

因他這一連串虛弱的動作,喻言墨感覺到小魚缸也隨之搖晃,幾度搖搖欲墜的要從尊主手中摔出去,最後卻奇跡般毫發無損,被癱坐在椅子上的尊主抱進了懷裡。

喻言墨擔憂地看著尊主,見到對方一手緊抱著魚缸,另一手卻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正在忍耐著劇烈的頭痛。

喻言墨手足無措,若此時係統還在線,那他有數種方法可以讓尊主康複,但偏偏現在係統正因更新而離線,讓他除了看著尊主忍耐痛苦外,其餘什麼都不能做到。

不知過了多久,尊主蒼白的手背上終於泛起些微血色,指尖也不再顫抖,似乎疼痛終於減弱了些許,他放下抵在額頭的手,輕輕地呼了口氣,沒有任何呼喊或抱怨,沉默地起身走向臥房。

喻言墨看著他對痛苦習以為常的模樣,覺得心臟難受得厲害,但他卻隻能看著尊主一言不發地去洗漱,脫掉厚重外套後,年輕人雖然高,卻很消瘦,而此時他的裡衣被汗水浸濕,更顯出幾分不可能讓彆人得知的狼狽。

臥房裡寂靜無聲,尊主洗漱之後沉默地躺在了床上,喻言墨看不到他鬼麵下的表情,但感受著周圍無邊的寂靜,心中已經是十足的鬱鬱。

尊主背對著喻言墨摘下鬼麵,以同昨天一樣的姿勢就要入夢,喻言墨隻能看到他微亂的發絲,和一小片蒼白的皮膚。

喻言墨心想,或許自己不應該再等下去了,還是在合適時將一切說明白吧,畢竟他真的不願再看到尊主過這般孤獨痛苦,可以說宛如自虐的生活。

他沒有想到,機會來得比他想象的更快。

夜半三更的時候,尊主突然同前一夜一樣地做了噩夢,他的呼吸漸漸加重,胸膛起伏著,尊主今日的自控能力似乎比昨日差了些,喻言墨能感覺到魔息正在臥房內彌漫。

突然之間,尊主劇烈地喘息起來,屋內的魔息也猛地迎來爆發,四周燭台的火焰隨之暴漲,將整間屋子照得如同白日般明亮。

喻言墨擔憂不已地想著,難道是因為白天曾經大量使用魔力,所以在睡夢中尊主失控了?

隻是不等他想出答案,他就因尊主很低很含混的兩個字,喪失了全部思考能力。

尊主咬著牙,像是極力忍耐著自己的本能,他口中發出幾聲同前一夜一般的嘶聲,最後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放任一個稱呼衝出口。

尊主以低啞的、近乎破碎的嗓音喚道:“師尊!”

整個臥房中的寂靜頓時被打破了,喻言墨看著床上被噩夢折磨的年輕人,在一瞬間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僵硬到難以動彈分毫。

原來每一夜困擾著尊主的,是他的師尊,是自己。

喻言墨的大腦亂作一團,他茫然地想,尊主每一晚夢到的是什麼?是他不得不犧牲自己換對方存活的那一夜,還是他們曾經相處的幾個月?

看尊主痛苦的反應,答案恐怕是前者,那尊主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每一晚的夢境中反複經曆自己的離去的?

喻言墨根本不敢細想,他隻覺得心臟像是被無數根針紮著,讓他不能動甚至不能思考,隻能感受著那連綿不絕的痛楚。

尊主的身體突然僵了一下,然後整個人猛然從床上坐起,竟然是生生被噩夢驚醒了。

他的胸膛起伏著,眼神在一瞬間有些呆滯,短暫的幾息後,他突然醒神一般,忙調整著自己的氣息,同時手指已經觸到了床邊的鬼麵。

隻是感受著指尖冰冷的觸感,他的動作卻又遲疑了,他已經遮蔽自己的真麵目活了太久,變得像是一個麵目模糊的傀儡,在這個深夜,他突然想放縱自己不再遮掩。

他將手中的鬼麵放下,慢慢從床上起身,赤足站在地上,他垂著頭思索了一會兒,緩步走到一旁的書桌前,找到了一瓶酒。

他沉默地想,既然要放縱,不如就在這一夜放縱到極致,也算是慶祝自己已經完成的布局,而在這一夜之後,他還有一場戰爭要打,恐怕有許久都再沒有放鬆的機會。

想到這裡,尊主將酒瓶拿起,走回桌旁,他穿著有些寬鬆的睡衣,純黑的睡衣因方才噩夢中的掙紮而淩亂,領口鬆鬆地開到胸前,露出精瘦的胸膛,他拿著一隻白瓷酒杯,自斟自酌,燭光下他的影子在輕輕晃動。

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著痕跡地做了個敬酒的姿態,然後將杯中酒液一飲而儘。

這對他而言難得的放縱,竟然也隻是孤身一人飲一壺酒,滿室孤寂,無人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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