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乾你自己的事去吧。”紀封簡短交代後,看著許蜜語,等她自覺關上車門。
許蜜語怔怔地,後退一步。
紀封坐在車裡皺起眉,受不了地對她勾手指。
許蜜語又怔怔地上前一步,去聽他有什麼吩咐。
“你忙你的之前,能不能先把車門給我帶上?”紀封聲音平板又有點無奈地交代。
許蜜語連忙恍然大悟般地後退一步再用力拍上車門。
砰的一聲。
紀封坐在車裡無語地按住太陽穴。
薛睿在前麵努力憋笑。
許蜜語也覺得自己關車門這下關得太重了,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想彌補一下,就過去把車門又拉開。
紀封一怔抬頭,看著車外的許蜜語,剛要問她有什麼事。
砰的一聲。車門複又被關上。雖然比上次輕多了,但由於出乎意料,還是小嚇了紀封一跳。
紀封快把眉頭都皺出個結來。
按下車窗玻璃,他沒好氣地問車外的許蜜語:“你是見不得我的車有車門是嗎?”
許蜜語連忙彎腰說對不起,然後慌慌地轉身要回去酒店。
紀封捏捏眉心,簡直快要被氣得沒了脾氣。
“許蜜語,你給我回來!”
許蜜語頓住腳步,又轉身快走回來,等待紀封的吩咐。
“你是剛剛被你媽罵傻了嗎?腦子呢?我才把你從你們經理那保下來找借口帶走,你這就要折回去繼續把自己當羊往虎口裡送?你是怕他找不到機會,沒法把你開除嗎?你怎麼想的?”
許蜜語囁嚅著辯解:“你剛剛讓我,乾我自己的事去……”
紀封覺得自己這一個月的耐心在這幾分鐘裡都要用完了。
“我讓你乾你自己的事去,你就不能回宿舍躺著去,非要回去繼續上班?你腦筋死掉了嗎?”
他對她說的話一如既往地不好聽。但許蜜語這次卻沒有因為這難聽的話感到自卑或憋悶。甚至這次她心裡還有些溫暖。
親人恨不得從她身上壓榨乾最後一滴血,領導從她身上占不到便宜就恨不得把她開掉。眼前的男人卻用最凶狠的語氣最難聽的話,保下她的工作還讓她回去躺著。
許蜜語隔著車子,對裡麵的紀封彎腰行了個禮,向他表達她心裡的謝意。
紀封被她這突然一禮行得一愣,迅速升起車窗玻璃,對前麵司機聲音板板地吩咐:“開車,快開車。”
許蜜語看著車子開出去,然後轉身向回宿舍的方向邁動腳步。
回到宿舍後她疲憊地躺在床上,隻覺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恍如隔世一般。
焦秀梅剛剛在酒店大堂上演的那場鬨劇,把她的心徹底鬨寒了。
她更加下定決心要和焦秀梅做徹底的割裂。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因為扛不住焦秀梅的訴苦哭鬨而心軟。
她想短時間內,焦秀梅怕被索賠那塊表十幾萬的維修費用,應該不會再來酒店鬨。
就算後麵如果她再來,她也想好了,她會自己主動報警。焦秀梅都不覺得丟人,她又怕什麼呢?如果後麵焦秀梅鬨得太歡,鬨到她在斯威酒店待不下去,她也絕不能妥協。大不了就辭職走人,找彆的地方乾去。但無論如何她不能再滿足焦秀梅的任何一絲貪欲。
因為她想從今往後,自己能活得像個人。
從三十歲才開始想要活得像人,希望還不晚。
*
許蜜語在床上躺了一會,梳理思路平穩了情緒後,從床上起了身。
她先去市場買了點上好的牛肉和一些水果,又去超市買了些作料香料。然後回到宿舍樓裡。宿舍一樓的門衛大姐有一個電磁爐和一套鍋具,她拎著些水果去跟大姐聊天,討巧地說了好些大姐愛聽的話,把電磁爐和鍋具借到了手。
回到宿舍房間,她開始動手鹵肉。
還好大家還沒有下班回來,鹵肉的香味隻被樓下的門衛大姐聞到了。
大姐順著香味爬樓梯,找到許蜜語房間來,看著鍋裡的肉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
許蜜語把肉鹵好後,立刻先分給大姐兩塊,大姐捧著肉笑得合不攏嘴,差點想要把電磁爐和鍋都強送給許蜜語,條件是以後要經常鹵肉經常分給她吃。
許蜜語答應大姐,以後隻要她做吃的,就帶出大姐那一份。大姐開心得直想拉著許蜜語一起對著電磁爐拜把子。
當晚臨睡前許蜜語收到了主管楊淩的電話通知,主管告訴她上麵已經協調好了,接下來的一星期她的工作暫時由主管來代,而她被頂樓貴賓調動上去幫忙翻譯資料。
主管掛斷電話前還忍不住微酸地感慨了一句:“蜜語你挺有本事啊,還有這麼一手特長呢,說不定很快你就要往上飛升、行政層就擱不下你了呢。”
許蜜語趕緊說了一堆感激主管代班的好話。
掛斷電話後許蜜語想,紀封不僅做戲做全套,還做得很縝密,連行政層那邊都通知到了。
第二天一早,許蜜語把鹵好的肉盛進食盒裡帶去酒店。
她沒去行政層的客房部,直接去了頂樓。
她稍微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點鹵肉手藝了。她想用這些鹵肉,對紀封表達一下昨天受到他幫助的謝意。
她走到紀封的套房門口時,兩扇房門正大開著,門口停著一輛送早餐的餐車。她輕輕敲了兩下門,沒人回應她。她站進門裡探頭看了看,看到紀封正坐在碩大客廳的沙發上,皺著眉頭看著擺在茶幾上的一碗粥和一碟肉,像在看難以下咽的什麼毒.藥似的。
薛睿正在一旁愁眉苦臉地勸著:“老板,您就將就吃兩口吧!那趕上陳大廚今天休班,沒辦法呀,他也不能天天上班不是……這肉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鹵的,味道雖然趕不上陳大廚做的,可也差不了特彆多……吧……”
他說差不了特彆多的時候,被紀封抬頭冷冷一瞪,瞬間被瞪沒了底氣和聲音。
“我給你個機會,你重新說。”紀封陰陽怪氣地對薛睿說道。
薛睿立刻一臉的義憤填膺:“這個酒店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也就陳大廚鹵的牛肉能吃,其他廚師這做的都是什麼呀?這是人能吃的嗎!”
紀封聽到了想聽的話,臉上神色漸趨平和下來。
門口的許蜜語看著這一幕,除了有點目瞪口呆,還有點後悔自己長了狗膽居然敢把自己鹵的牛肉帶過來。
紀封這個極度挑嘴的人,他連酒店各位大廚做得食物都瞧不上,能瞧得起她做的……
她一邊想一邊下意識地把手裡拎著的食盒往身後藏。
動作尺度沒有掌握好,食盒撞在身後門上,發出很清晰的一聲響。
客廳裡的兩個人一起轉頭向她看過來。
“你往後藏什麼呢?”紀封微眯著眼睛看向她問,“要麼就彆帶,帶了東西又往後藏,有意思嗎?”
許蜜語被這話損得有點臉頰發燙。她奇怪紀封明明一個臟字都沒有,但剛剛那句話為什麼能被他說出又當又立的效果。
她把藏在身後的食盒拿到身前來,走近紀封和薛睿,然後把食盒放在茶幾上,有點怯地說:“這、這個是我自己鹵的牛肉,做得不好……如、如果紀總不嫌棄,就嘗一下……”
她“做得不好”完全是從前心態卑微慣了,說順了嘴的謙虛話。
紀封卻眼尾一挑,眉宇間仿佛帶上了幾分嘲諷味道地說:“做得不好,我當然會嫌棄。做得不好你還讓我嘗?”
許蜜語一下噎在那,再度陷入不知所措裡。
薛睿瞧著許蜜語那副同時被打擊了自信心和自尊心的樣子,有點同情,趕緊彎腰去打開食盒的蓋子。
蓋子一掀開,被關押住的鹵肉香氣一下得到解放似的四下散開來。
薛睿聞著這肉香,還真不比酒店的各位大廚做得差。
隻是紀封嘴巴不是一般的刁,許蜜語從前就是個不起眼的全職主婦,她做的鹵肉再好,肯定也好不過酒店裡各位帶著一級廚師證的大廚。
所以紀封最多也就隻嘗一口,就會作罷。
可隻嘗這一口,也算是給了許蜜語麵子了。
薛睿一邊想一邊夾了一片切好的鹵肉,放進粥碗裡,端給紀封,有點苦口婆心地勸他吃一口,就吃一口。
紀封一臉的嫌棄。
但卻沒有嚴格地拒絕,最後也半推半就地就著那片鹵肉吃了一口粥。
隻是他吃下一口後,表情立刻變了。
薛睿在一旁看他驟變的表情,心裡一個咯噔,立刻想著完蛋了,紀封馬上要發脾氣了,他馬上就要摔碗摔筷子說吃這些連吃雞食都不如了。
他看到紀封一伸胳膊,他直接緊張到短暫閉氣——要摔筷子了!
可是下一秒,他眼珠都要驚凸出來。
紀封一伸胳膊,筷子沒扔,一下就紮進了食盒裡,又夾出了一片鹵肉。
他把鹵肉直接送進嘴裡。
然後又去夾一片……
他就這麼,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
薛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到底是好吃,還是在強往下吃?
而許蜜語剛剛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能悄悄地放回原位。
忽然紀封一轉頭,對許蜜語發問:“你和陳大廚很熟?”
許蜜語愣了下,搖頭,不等她開口,紀封已經兀自又夾了片肉送進嘴裡品著說:“不,不對,細品的話,你做的和他做的味道並不一樣。你做的,沒有他做的那麼有嚼頭。”
許蜜語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頓了頓,紀封把鹵肉咽下去後,轉頭目光直直地看著許蜜語,又對她說:“但你做的,比他做的更耐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