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舟自己也知道這畫著實考驗人的理解能力,他尷尬地笑了笑：“你讓我畫的……就是畫得有點失敗，咳。”
“你字典裡的‘有點’是這樣定義的？”
燕星辰再度揉了揉額頭。
他說的話雖然是懟許千舟的，但是嗓音很輕,語氣也有些虛,顯然不太舒服。
許千舟見他麵色蒼白,反倒愣了愣。
“你剛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怎麼臉色這麼差？”
他把剛才畫的幾張低級符咒還有兩張中級避陰符拿了出來。
“給你的,我知道你不開直播是因為我，這個當做謝禮。”
他隨手放下了那幾張新鮮出爐的符咒道具,符咒沒有放好，隨著空氣流動稍稍飄了飄。
許千舟趕忙按住，盯著看了一會：“好像是真的……你剛才不是說最後一張了嗎？”
他看了一眼燕星辰，又看了看手中幾張珍貴的符咒道具,把符咒遞回燕星辰麵前，“你自己用吧,我一個碎片都沒看,如果我們兩遇到危險,你出事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無言。
許千舟收回手：“行吧,那你要是需要用,就立刻大聲告訴我。”
燕星辰隻道：“這些之後再說，現在我們還有三四個小時。你覺不覺得陳宅變冷了？”
許千舟挑眉：“不應該說是變冷了，是變陰了。”
一天過去了。
自從昨晚他們觸發過一次死亡條件之後，他們今天白天其實一直窩在這裡,運氣極好地沒有撞上未知的危險。
但他們所在的地方也比較偏，其他玩家基本都沒有路過這裡的。也許在他們沒看到的地方,已經發生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險。
整個陳宅裡,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那些不乾淨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我們還挺幸運的，”許千舟歎了口氣，“這個副本從來沒有人走出來過，危險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光是躲著是躲不過去的。我們要是遇上兩三次，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今天一直待在這邊沒怎麼挪動，居然也沒點背，遇上點什麼。不過你運氣好像一直挺好的，我聽說你的新人首副本，最開始水鬼也沒怎麼盯上你。”
燕星辰心下好笑。
沒有盯上他？
確實沒有，一開始出事的都不是他。但是他自己實在閒不住，第一晚就主動招惹水鬼，後麵可是一直都被水鬼盯得死死的。
就好像這個副本，本來他和其他玩家一樣，結果他主動招惹紙人，比其他人都快一步拿到了碎片，同時也“拿到”了更多的危險。
他隻去過兩個副本，可每一個副本，全都是他才做了點動作，就被副本的危險黏上。
“我沒有運氣。而且……”
如果他獲得的碎片一直都是最多的，等齊無赦來了，他們一個是隨機玩家，一個是擁有碎片最多的玩家，兩個人不管在哪可都是明晃晃的靶子。
“先不說這些。你這些太抽象了，和我解釋一下分彆是什麼，”燕星辰嚴肅道，“我們的時間很少。不僅是副本裡的危險，劉燭在第二批玩家裡麵，他們今晚進入陳宅，劉燭手上也有這張圖，他說不定還知道更多信息。如果他載入之後立刻獲得這個劇情點和故事碎片，我們今天就白忙活了。最重要的是副本的那句提示，它讓我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現什麼紙人混入玩家的情況，我很懷疑第一天根本沒有任何問題，而且玩家還是分批的，副本不可能莫名其妙分批，這其中一定有貓膩。所以不管怎麼樣，黃昏來臨前，我們要把這件事情解決，不然隻會變得更亂。”
許千舟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沒有拖遝，直接給燕星辰一個個講了一下那些“象形圖案”都是些什麼。
好在燕星辰本來就是想知道畫上有什麼，畫得好不好倒是無所謂。
“……”
講到最後一張圖時。
“……所以這個是山茶花？”燕星辰指著其中一部分道。
“是。這還多虧我的技能，我不僅記得這些畫裡有什麼，對於這種常見的東西，多見幾次我也知道是什麼。我可以肯定，這些植物都沒有認錯。但是這張圖裡麵並沒有月季花。”
許千舟這話分明是質疑，燕星辰卻雙眸一亮。
他的目光在這四張有問題的掛畫內容上來回掃過，最終笑道：“為什麼一定要是月季花？”
“什麼意思？”
“是花就可以了。你看，黃泉找到的這個線索上麵，有一個沒有長成的牡丹花樹，這兩張……”他手指點過許千舟畫的抽象畫，“是月季花樹。這一張是山茶花。你既然過目不忘，不如回憶一下，就我們這間房門外掛的那幅畫上，有沒有花樹？”
許千舟微怔。
他沉思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是花樹！”
“是花樹。”燕星辰肯定地重複了一遍，“陳宅裡麵，每個房間的門口都有掛畫，這些掛畫的筆觸並沒有很精深，反而有點隨意，有些地方還很粗糙。而且畫的內容本身就是陳宅的景色，名家不可能會畫這麼多閒散風景，這些畫隻有可能是住在陳宅的人畫的。而這些畫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每一幅畫都畫了一些院子裡的風景，所以一定涉及到了花草樹木。但是那麼多畫，沒有一張有其他顏色——院子裡的植物都是綠色的。”
這一點，不隻是他們，其他人肯定也注意過。
“正是因為這一個共同點，我們一開始根本沒有把目光放在這些草木上，因為我們要找的是不同點，而不是共同點。但是不同點其實就藏在這個共同點裡麵。院子裡的植物雖然都是綠植，沒有任何花朵，但是其實，死人的房間門口的掛畫都有畫花。”
許千舟徹底明白了：“隻是那些花都沒有開。”
都沒有開，藏在一眾草木裡麵，所以如果不是一個個辨認那些草木的品種和類型，根本沒有辦法找出這一點細微的不同來。
燕星辰下了定論：“如果說，玩家路過的房間門口，掛著的畫上，有畫和花有關的植物，那麼送花的紙紮孩童就會出現。”
【編號13玩家燕星辰，由於您正確點出副本相關線索，您獲得20點劇情點獎勵。】
他看向許千舟。
對方點了點頭：“我也聽到劇情點提示了，20點。可真多啊，這果然是核心劇情。”
“我也是20點。”
看來這個劇情點果然算作他們一起發現的。
如此一來，即便劉燭帶著同樣的線索進來，也拿不到這個劇情點獎勵了。
燕星辰無聲地笑了笑。
結算的時候，劇情點最多的玩家可以率先選擇，黃泉第一天折損兩人，等於浪費了一天。劉燭進入副本之後，即便能夠活著走出去，劇情點也不一定有他多。
不知現在直播間內，有沒有黃泉的人在看直播？那些人看到老猴兒死了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呢？
【編號13玩家燕星辰，恭喜您成功發現獻花線索，您已獲得一枚碎片作為獎勵。請問您是否立刻查看？請注意：本碎片數量有限，您已獲得一枚，副本內還剩餘一枚。】
他說：“我收到碎片了，這個碎片有固定名額，提示音說隻有兩枚”
“我沒有聽到，”許千舟攤手，“隻有兩枚的話，副本肯定不會同時給我們兩個，估計是判斷你功勞更大，所以分給你了。不用征求我意見，你查看吧。”
他話音未落，書桌前，青年神色驟然一呆，雙眸渙散。
下一刻，燕星辰閉上了眼，趴在了桌子上。
看這個睡著的速度，恐怕提示音響起的那一刻，燕星辰就已經選擇查看碎片了。說不定剛才許千舟說那些話的時候，燕星辰就開始困了，根本沒聽到他說的那些話。
“……”許千舟默了，“所以你不是在征求我意見，是在通知我啊。”
燕星辰去查看故事碎片了，他也需要這個線索，肯定是得護著燕星辰等到燕星辰醒過來的。
保險起見，他甚至不方便走動，最好就是待在這裡，戒備周圍，安全地等到燕星辰把線索從夢中帶出來。
他這一天都沒有開直播，多少還是損失了一些可能的粉絲數。
他想了想，從物品欄中拿出了一個防守的道具放在門口和窗邊，又拿出一本樊籠裡人手一份的副本常規套路總結書，打開直播，坐在燕星辰身邊看了起來。
遠處，隔著狹長複雜的走廊和一扇又一扇房門，一道極為淒厲的慘叫聲若隱若現地傳來。
不知又是哪個玩家出事了。
慘叫聲中，許千舟坐在書桌上，曬著從窗外透進來的下午日光，歲月靜好。
-
樊籠世界內。
許千舟剛打開直播視角，他的粉絲和燕星辰的粉絲就衝過去了。
[許千舟可終於開了啊！他以前也就是使用底牌的時候會關閉視角，這一回居然關了一整天。]
[燕星辰也沒開……燕星辰是一直都沒開，我哭了，這麼好看的人居然不多開視角，他知不知道這樣他損失多少粉絲啊。]
[燕星辰不開很正常啊，大家開直播通常都是為了吸引彆人關注，很多人都會在破局或者找出線索的時候開直播。燕星辰又沒有這樣的時候，開和不開區彆不大吧。]
[剛才那位，你要不要看看現在許千舟視角有多少人在看？區彆不大？這個副本觀眾一共兩萬多，這個視角才開一分鐘，就有四千多人了。]
[所以他們這是在乾什麼……]
畫麵中，燕星辰趴在陳舊的木質書桌之上，微微側著臉，閉著雙眸，似是在睡覺。他的劉海因為重力微微朝下垂，窗外灑進的白晝光正好灑在他側臉上，眉心的淺痣仿佛點綴著光暈一般，柔和寧靜。
許千舟坐在一旁，一頁一頁地翻著書。
其他人的視角裡，突然出現的仆人、隻點了一隻眼睛的紙人、血腥的場景，在這裡都見不到。
[我傻了，一個看書，一個，額，午睡！？]
[我剛從彆人的視角來。又死了一個，這兩居然在這邊混日子。]
[瘋了吧，紙人獻花副本步步危機，每一秒都很珍貴，他們這是在等死啊。許千舟怎麼回事，也被燕星辰帶歪了！？]
[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數在這個視角開啟的時候又飆升了……]
[不對，我覺得燕星辰不像是在午睡。剛才另一個視角，池修獲得了線索，昏過去了，燕星辰這樣和他很像。]
何眠正在自家的客廳裡看著許千舟的視角。
看到最新一條彈幕出來的時候，他簡直是一萬個讚同：燕星辰怎麼可能會在副本裡睡午覺？肯定是獲得線索了。
這條彈幕出來，有人覺得言之有理，有人覺得燕星辰運氣真好，更多的人覺得這條彈幕想多了，燕星辰就是因為身體太弱睡過去了，否則的話，有許千舟這個第一次進入新人排行就衝到一百多名的玩家在，怎麼可能是燕星辰查看線索，而不是許千舟？
何眠看到這些話就想上去吵架。
但他想到燕星辰的囑咐，咬咬牙，發了一條彈幕：[燕星辰這個樣子，和池修剛才昏過去的樣子很像，可能真的是在查看線索。但是許千舟這樣在旁邊護著，明顯是知道燕星辰在乾什麼的。說不定是他覺得燕星辰數據太差，特意把這個機會讓給燕星辰呢？]
這個彈幕發出去沒多久，立刻引領了直播間的彈幕風向。
不論是燕星辰的粉絲，還是那些押注燕星辰會死在這個副本的人，或者是那些看熱鬨的人，居然全都讚同他的話。燕星辰的粉絲其實大多都是喜歡燕星辰的人，他們並不一定追求強者，甚至很多人都願意和燕星辰組隊保護他，自然不在意這個線索是許千舟讓給燕星辰的還是燕星辰自己獲得的。而那些希望燕星辰死的人，也無所謂燕星辰是不是真的在查看線索，他們隻想確認燕星辰是個廢物，他們的押注一定能得到回報。
他這話既肯定了燕星辰獲得了線索，又表明燕星辰是個靠彆人保護才活到現在的小白臉，可謂是雙方都滿意。
他以前義正詞嚴地說實話、說燕星辰真的有實力的時候，從來沒有獲得這麼多的認可。
與此同時，押注燕星辰死亡的賭注池子又多了許多鑰匙，但是燕星辰的粉絲不降反升。
這話兩頭討好，待燕星辰走出副本，不僅會獲得更多賭注，還會收獲更多粉絲。
何眠：“……”
突然掌握了發言的精髓。
“咚咚咚——”
何眠家的房門突然響了起來。
他不是什麼備受矚目的玩家，住所沒有換過，也根本沒有人在意他住在哪裡。會來找他的，都是組織裡的人或者他的朋友，倒沒什麼好防範的。
他沒有猶豫，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一個隻到何眠胸口高的少女站在那裡。
少女一頭烏發，兩側梳著垂落在肩膀前的麻花辮，眼睛又大又圓，雙眸也是澄澈的黑，隻這麼一打眼看過去，著實是一個可愛乖巧的鄰家妹妹。
何眠立刻站直了：“梁姐好！”
來人是他們組織核心玩家梁諱。
她似乎是以前因為一個副本，發生了什麼，外表回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便固定不動了。
梁諱是一個已經到達副本編號十幾萬的資深玩家，她什麼時候進入樊籠的，何眠不知道，總之很早。一般來說，像梁諱這種在樊籠裡待了不知多久的資深玩家，要麼已經死在一個又一個每個月必須進入的副本裡，要麼已經在衝總排行，剩下那些，都是些碌碌無為的人，沒什麼太多的能力，又有點經曆，每個月進一次精挑細選下來的不太難的副本，活過一天又一天。
但梁諱並不是這種玩家。
她似乎是故意把自己卡在十幾萬的編號上，每一次都往前挪一點點，這麼久了還是在十幾萬編號上遊走。
何眠沒想到梁諱會來，愣了愣。
“少女”直接繞過他，走到了客廳中。
她看了一眼投影出來的副本直播，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紙人獻花副本？我聽說過這個副本，二十萬編號的副本，雖然和我沒什麼關係，但是在新人期的玩家裡麵挺有名的。你果然在關注這個副本。”
梁諱是他們組織的核心玩家，燕星辰如果真的活出走出副本，到時候肯定是要認識梁諱的，他倒是不怕這個。但是燕星辰也說了，不能把燕星辰的秘密說出去，他緊張道：“梁姐，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梁諱抬手，給他點開了論壇界麵的幾個截圖。
那裡麵，全都是何眠這兩天的發言。全都是他老老實實按照燕星辰的交代，在那邊跟著煽風點火，說燕星辰需要保護的評論。
何眠：“……”突然有點尷尬。
梁諱倒是神情嚴肅：“組織賽快來了，組織缺一個新人期玩家。我今天為了找合適的人選，恰巧看了一眼新人論壇，這個帖子比較熱，就點進去了。結果看到這些發言，語氣一看就是你。你脾氣好，從來不會這樣發言，我想到你之前和我說你找到了一個很有潛力的新人，之後卻不吭聲了，想必這些發言和你說的那個新人有關吧？”
她視線落在了紙人獻花直播畫麵上，“你和我說過的那個有潛力的新人，在這個副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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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星辰這一次入夢做好了準備，夢境剛一開始，他就立刻忍著靈魂震蕩帶來的頭疼，往四周看了看。
他正在陳宅大堂前的一個小院旁。
東方天穹掛著初起的朝陽，小院中金燦燦的。
小院不大，約莫隻有十米長寬，裡頭擺著些盆栽，中間還有一個秋千。
秋千之上，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姑娘正在晃動著。她看上去並不高，梳的頭發還是舊時少女常梳的麻花辮，似乎年紀不大。
這夢境和上一個夢境一樣，很模糊，他看不清女孩的容貌，隻能知道這是一個十幾歲年華的紅衣少女。
他想走近去看，卻發現這個夢境並不讓他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