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衛頭疼欲裂。
像是做了個夢,又像是又活了一世。
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暗了。
他媽媽正坐在他床前,不停地抹眼淚。
看到已經去世多年的媽媽，又重新站在麵前，頭發沒有白，臉還那麼年輕，他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媽？”他喊了一聲。
時隔幾十年，恍若隔世。
“媽！”他又喊了一聲。
梁母“哎哎”地應了幾聲，“阿衛,可有哪不舒服？”
梁衛：“就是嗓子有點疼，頭也疼。媽,能幫我倒杯水嗎？”
梁母從來沒見過兒子這麼客氣過，但也隻是怔了一下，馬上道：“媽去給你倒水。”很快就倒了水過來,“來,媽喂你喝。”
梁衛卻搖頭：“媽,我自己能喝。”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梁母。
梁母卻在那不停地嘮叨：“你說說你,像恬恬這麼好的女孩子,上哪去找？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偏偏去惹那個女人？謝家那女人,有什麼好？一個孤女,還是那樣的成分,你還指望我們能同意你們結婚啊？我告訴你，我和你爸是不可能同意你們倆結婚的。”
梁衛猛地抬頭，因為太震驚，被水嗆到了，不停地咳嗽。
梁母急忙拿去他手上的水杯,幫他輕拍後背，“你看看你，喝口水都能嗆到，怎麼那麼不小心。”
梁衛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連水都忘了喝了，隻是抓著梁母的手，問道：“媽，你剛才說什麼？我和恬恬……”眼裡有一團火光在閃動。
梁母：“你這是忘了昨天發生的事了？”
“昨天……”梁衛幾乎咬了自己的舌頭，“昨天發生了什麼事？”眼睛卻情不自禁地瞄向四周。
這裡是他的房間，準確地說，這裡是他二十歲之前住的房間。
二十歲之後，老爸升職當了司令員，他們就搬家了，搬進了原來蘇家那個小洋房。
難道……
他的心有些沸騰。
梁母以為兒子真忘了，歎了一聲：“你說說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和恬恬的婚事，那是你阿公厚著臉皮給你求來的。要不是看在梁家和蘇家的交情，蘇老爺子會答應讓你娶恬恬？可是你呢？你招惹誰不好？偏要去招惹姓謝那個丫頭，你不知道她爸是個土匪啊。”
梁衛卻像是沒有聽到梁母的埋怨，呼吸收緊，他迸著氣問：“媽，我和恬恬的婚約……”
“被退婚了！”一想起這事，梁母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就說了重話，“你爸也真是的，蘇家說要退婚，他就答應了。怎麼就不拖一拖？就憑恬恬從小就那麼喜歡黏著你，你多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可不就哄回來了？隻要恬恬愛著你，以蘇司令對她的寵愛，哪還會退婚？可你爸就把那支槍送還了……哎，阿衛，你去哪！”
梁衛此時哪還聽得去什麼，滿腦子都是……蘇家退婚這四個字。
蘇家要退婚？
前世怎麼沒這回事？
是哪裡出問題了？
梁衛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重生回十八歲。
走過客廳的時候，看到牆上掛著的日曆。
1970年六月。
他記得，這一年，他剛剛當兵沒多久。
因為年齡不合格，也因為兵齡不合格，他沒能參加大比武。
他是被蘇爸爸親自刷下來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得罪了他的老領導。
也是在那一年，蘇恬恬一家遭遇到了車禍。
恬恬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因為傷勢不重，隻是眼睛受了點傷，手術後也沒造成什麼大的影響。
他明明記得，這一年他和恬恬的婚約還在。
他是在第三年，也就是他二十歲那年，和謝儷好上的。
謝儷漂亮，嫵媚，像個妖精一樣地纏著他。
他和恬恬也是在那年退的婚。
那年蘇家出了事，被人舉報，窩藏土匪的女兒。
還因為蘇媽媽的前夫曾經當過地下黨，臥底過日偽，被判定是漢奸。
連帶蘇爸爸也被連累了。
梁家和蘇家，就是那年解除的婚約。
中間沒有任何的勉強，蘇家二話不說答應了。
但他也沒有娶謝儷，因為他爸媽不同意。
他和謝儷是經曆千難萬險才組建的家庭。
但好笑的是，謝儷跟他結婚了，卻又給他戴了綠帽子。
梁衛的目光被淚光所迷糊。
後來他見到了恬恬。
恬恬一家，早在74年就平了反。
幫她家平反的人，正是他後來的老領導郗會。
那個時候，郗會還隻是一個營級乾部。
卻依然有能力，幫蘇家平反。
“阿衛，你去哪？”梁母見他跑出去了，擔心他的身子，也一起跑了出去，在他後麵喊。
梁衛並沒有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回答梁母：“媽，我幫你追回你兒媳婦！”
“兒媳婦……”梁母一怔，隨即驚喜起來，“阿衛，你去吧，媽支持你！”
……
梁衛跑著到了軍區醫院。
他家到軍區醫院，其實並不近。
平日裡他都不會這樣步行，甚至跑步過去。
他家有小汽車，那是部隊配給他爸爸的公車，隻要他爸爸在家，他們一家都能坐上小汽車。
今天他爸爸上班去了，家裡的警衛員也跟著去了，沒車給他開，他隻能跑著回軍區醫院。
他也沒時間去等公交車，還不如一路跑過去。
跑到軍區醫院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
他已經好久都沒有體能訓練了。
剛當兵那會，他體能訓練總能拿前五。後來隨著軍職的升高，總是坐辦公室，也就缺少了體能鍛煉，這會真有些吃不消。
好在現在年輕，隻是氣喘了一會，就馬上恢複正常了。
“同誌，你找誰？”梁衛還沒衝到蘇恬恬的病房，就被一個護士攔住了。
梁衛：“我到308病房，找蘇恬恬。”
護士：“308沒有你要找的人。”
不是308病房嗎？
雖然他重生後，很多記憶跟原來混合了，也丟失了一些記憶。
但是他記得很清楚，恬恬住的就是308病房。
但是那個護士一直攔著他，不讓他過去。
梁衛頓時有些惱了：“你攔著我做什麼？我是去找我未婚妻，我又不是壞人。”
但護士卻一直都攔著他，也不告訴他，蘇恬恬到底有沒有住308病房。
此時，在327病房，蘇恬恬正和蘇寧寧說著話。
蘇爸爸又跑去單位上班了，但隻不過因為受傷，劉醫生隻準許他每天上半天班，晚上必須要回醫院檢查。
蘇媽媽的傷幾乎已經好了，就是臉上的傷，沒有好那麼快，被她用頭發擋著，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她的臉曾經傷過。
也就是蘇恬恬，因為傷得實在太重，一直被劉醫生嚴令躺在床上，暫時還不需要進行複建訓練。
蘇恬恬無聊，就找了蘇寧寧。
蘇阿公他們已經轉回鄉下了。
鄉下活多，他們不能一直呆在城裡，不管鄉下的活。
生產隊的活還等著他們乾呢，不乾活哪來的計分？到時候分糧的時候，可分不到多少糧食，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總不能一直讓老大一家養吧？兩位老人讓老大養著，這是應該的，這老二一家，總不可能讓哥哥養著。
本來蘇阿婆不想走的。
她要留下來盯著謝儷，怕她使詐。
也想把謝儷一並帶回鄉下去，但謝儷實在太滑溜，他們逮不著她。
不知道她跑去哪了，也沒見著她。
最後，蘇阿婆是被蘇阿公逮回家的。
蘇阿公道：“你還想留在這，給兒子媳婦添亂嗎？你還顯不夠亂！”
蘇阿婆委屈極了。
留下了蘇寧寧沒帶回去。
讓蘇寧寧留下來，蘇阿公也還是有私心的。
他是想讓蘇寧寧跟蘇恬恬做個伴。
蘇寧寧今年也有十四歲了，再等幾年，也可以說親找對象了。
蘇阿公不想這個小孫女嫁到農村去，就想拜托自己的大兒子，給養在大院裡。到時候每年讓老二送幾十斤大米過來，給蘇寧寧當口糧。
蘇爸爸當然不會接受自家兄弟的口糧，但蘇阿公已經決定，不能讓蘇寧寧在大院裡白吃飯。
“你們雖然沒分家，那也是因為有我和你娘還在。等我們老兩口去了，你們遲早是要分家的，不能讓你吃虧了去。”當時蘇阿公是這麼回答蘇爸爸的。
最後蘇爸爸還是答應了下來。
“阿公阿婆都走了？”蘇恬恬問。
蘇寧寧：“都走了，我阿爹說田裡活多，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天了，不能再呆了。”
蘇恬恬點頭：“其實他們可以搬到城裡來的。”
堂哥現在在縣交通大隊開車，這活是爸爸托關係弄進去的。
堂哥也爭氣，沒有讓爸爸失望，現在都是他們那個車隊的小隊長了。
“堂哥不是在城裡嗎？聽說那邊要成立一個運輸大隊，可有這事？”
蘇寧寧：“有這回事。但我哥不太想去。那個運輸大隊，雖然是集體的，但怎麼能跟交通大隊比？那可是吃公糧的。”
蘇恬恬卻搖頭：“你彆小看了運輸大隊，那可是個能掙錢的崗位。”
運輸大隊，現在雖然是集體製的，後來等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那可是相當吃香的一個職業。一直到九十年代，運輸大隊都是非常吃香。後來私有製越發發達後，運輸大隊慢慢解體。
但，運輸大隊是全國各地跑的，隻要有本事，就能夠積累下很多經曆，可以為後麵下海經商做準備。
九十年代可是遍地是黃金啊。
堂哥隻是臨時工，又不是正式的公務員，等到九十年代後，人人爭相下海，這份工作就未必吃香了。又是靠技術吃飯，以後會開車的人越來越多，那份工作就變得雞肋起來了。
“還是讓堂哥去運輸大隊吧。”蘇恬恬提議。
蘇寧寧雖然不懂這些，但她想，堂姐的話準沒有錯。堂姐在大城市長大，眼界肯定比普通人好，她說運輸大隊好，那一定是運輸大隊好。
“更何況，現在這個運動，在交通大隊，搞不好就容易出事。還不如去運輸大隊，常年跑外麵，也不用得罪單位那些人，隻要機靈些，錢還能少？”蘇恬恬又道。
蘇寧寧：“阿姐，我都聽你的。我這就給我哥寫信，讓他去運輸大隊。”
蘇恬恬：“堂哥在縣城有房子嗎？”
她記得，堂哥一直都沒有房子，就是那個宿舍，也是個隻有一間的單身宿舍。
堂哥兩口子外加一個小孩，都擠在那個十平方米大的宿舍裡，很是辛苦。
後來堂哥終於轉正了，才分了一個二室的公房。隻有居住權，沒有買賣權。
因為蘇家的倒台，也連累了堂哥，他被人找了個由頭，從交通大隊出來了。
房子自然也被沒收了。
後麵怎麼樣，書裡都沒有寫，蘇恬恬猜測，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畢竟沒有了蘇爸爸作為靠山。
這也是為什麼蘇恬恬提議堂哥去運輸大隊的原因。
運輸大隊畢竟隻是個集體製的，不是公務員，而且那邊油水多。隻要堂哥肯乾，很快就能夠在縣城買房。在後世房價彪升的情況下，早些買下房，那都是賺的。
“我哥和嫂子還住在那個十平方米的小房間裡，哥說隻要等到轉正了，就能夠分到二居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