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靈宗坐落於大陸西側最高聳的山峰上, 皚皚白雪連綿出遙遠而悠漫長的峰線, 數千米高空之上飛鳥絕蹤, 寒霧森森, 燦金色陽光漫過一塵不染的碧藍色天空, 將熾熱光線明晃晃投射下來。
可踏入玄靈宗的山門領域, 周身景物刹那變換。
一片鳥語花香的畫卷在眾人麵前徐徐展開,蒼鬆翠柏鬱鬱蔥蔥, 林深清幽處零落著大理石建成的宏偉大殿,雲霧繚繞處有劍光璀璨,穿雲而出, 高山流水,梵鐘悠韻。
數個時辰前,站在許氏刀場的訓練場中, 謝珩還暗暗欣羨地望著許婉兒與家人團聚。
而僅僅半日之後, 他站在玄靈宗的總殿前, 被倉皇撲門而出的中年男子一把摟住,男子用略帶薄繭的手指捧起謝珩的臉, 指尖顫抖,滄桑雙眸中漸漸湧現水光。
“是我的孩子啊!”他激動得吐沫橫飛, 嘴唇哆嗦, “像我,真像我!”
謝珩心中亦十分激動, 但少年心中仍留有一份警覺——直到黑衣青年取來測試血脈的靈珠, 沾上兩人血液的靈珠中光暈流轉, 分出兩條纖細的線,沒入兩人眉心。
這便是成了。
謝珩愣在原地。
蒼茫飛雪,朗日驕陽,刹那間全部黯然失色,“原來謝禦深不是我的親生父親”這個念頭清晰地在腦海中呈現,陰暗大殿內被開膛抽骨的錐心之痛也悄然蒙上一層薄紗,謝珩心頭無聲無息地輕了一塊。
以前在謝家,謝珩一直不懂,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竟如此不招父母待見。
他拚命修行,從小便展露非凡天資,將一眾美譽攬到身上,興奮又期待地回過頭時,卻隻能望見謝禦深陰沉的冷麵。
不失落嗎?
那不可能。
隻是日複一日的失落之後,少年已經學會了不對家人抱有期待,隻要他不奢求什麼,不喜便不喜,生活好歹能湊合著過。
然後謝禦深與汪雲在他心口上紮了一刀,讓謝珩知道,有些人的惡毒,遠遠超出他所能想象的底線。
而此時此刻,一切峰回路轉。
散發明亮光芒的玄珠中星芒浮動,瑩白細線光芒微弱,卻不可忽視,明晃晃證明著他與麵前中年人的血脈聯係。
一旁的黑衣青年笑意欣慰,感慨道:“終於找到了,快二十年了吧?這找個兒子真是比滄海拾珠都難。”
“師叔這次可算安心,再不用抓咱們做苦力了。誒小白,你說句話啊——你不是會作畫嗎?好好看看這一幕,尤其是師叔痛哭流涕的表情,回頭咱們畫一幅《父子初見圖》,裱起來送給小師叔怎麼樣?”
“……裴雲胤,你想死,彆拉我。”
旁邊人的細細碎語穿破迷霧,悄悄傳入謝珩耳中。
如日光灼灼,驅散心頭深藏許久的一絲絲陰冷。
僵硬的小腿終於邁動,少年上前幾步,回抱住喜極而泣的中年男子,微微闔眼,唇角悄悄上揚。
……
感天動地的父子相認一直持續到傍晚,中年男子帶謝珩走遍玄靈宗每一個角落,從修煉場、藏書閣到靈獸園,全部細致地為少年一一介紹。
所有地方的守門人皆對謝珩行禮,在少年略顯茫然的眼神中,在陣法樞紐中印下一道謝珩的氣息。
從此日起,所有修煉場所都會對謝珩大開方便之門。
中途不斷有中年或老年的修者聞信而來,拉著謝珩一番打量,慈愛地摸摸少年的腦袋,一邊感慨又寬慰地歎“真像,真像”,一邊往他手裡塞儲物戒指。
戒指裡裝了滿滿的見麵禮,從靈石、心法、劍器鎧甲、精妙劍招到靈藥奇物,一應俱全。
謝家富甲一方,是當地赫赫有名的修行者家族,但此時此刻,望著戒指中大量名貴靈藥,謝珩忍不住暗暗咋舌——很多他甚至叫不出名字。
這位世家天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玄靈宗顯然不是什麼他記不住名字的低等宗門,而是淩駕凡塵之上,連謝家都接觸不到的頂級隱世宗門。
而他謝珩一日之間,從一個修為儘廢、被逐出家門的棄子,搖身一變,成了玄靈宗上上下下皆捧在掌心的小師弟。
他的親生父親,謝天望,是玄靈宗的小師叔,九品高手,在宗內地位顯赫。
隻是早年被仇家追殺,他與孕中的妻子失散。之後十數年,謝天望一直在瘋狂尋找妻子的蹤跡,不理宗內事宜。
謝天望修為高深,一早便是諸多長老拉攏的對象。
但自從他遭遇意外,這人便沒了任何興趣和喜好,直讓試圖拉攏討好謝天望的長老們愁白了頭發。
他把全部心神都投入在四方尋覓中,座下弟子通通被拉做壯丁,漫山遍野見人便問“是否見過我家師尊的妻子”,一眾人的狀態近乎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