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沉, 星芒寥落, 如同一雙雙窺探的眼眸。
謝子遊在寂寥古城中徘徊, 指尖拂過斑駁城牆, 勾一抹濕冷青苔, 月光幽幽, 灑在他身後,給烏黑如瀑的長發蒙上一層冷色光暈。
少年眸光恍惚, 步伐踉蹌,虛空中隱約有什麼正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看, 就是那個,把積分揮霍光的宿主。”
“我看見了,好慘好慘, 嘻嘻。”
“噓, 彆胡說, 人家是為了救人,大義凜然, 見義勇為……哈哈哈我編不下去了,這年頭怎麼還有這種傻子, 為了不相乾的人花光積分?”
謝子遊腳步一滯, 十指倏地攥緊。
住嘴,他心頭冒火地想, 我樂意花積分救人, 關你們什麼事?
此念剛起, 謝子遊麵前畫麵陡轉。
明媚陽光兜頭灑下,他站在一片桃花林中,落英繽紛,晴雨連綿,灼灼芳華漫山遍野,桃紅染袖添香。
謝子遊愣愣站在原地,俊朗清雋的少年站在他麵前,微笑繾綣,向他遞來一把繡紋精美的油紙傘。
謝子遊下意識抬手,接傘。
謝珩卻未鬆開傘柄,反而掌心翻轉,巧妙回攏,反將謝子遊的手扣在掌心。
花瓣在謝珩身後悠悠飛揚,雨絲淅瀝,打濕少年額發,他朗潤的眼眸中含著三分笑意,三分溫柔,四分期盼,薄唇微啟,輕聲道:“遊遊,你可願與我成親?”
溫度順著謝珩寬厚掌心,源源不斷地傳入謝子遊心底,暖了他微涼指尖。
我願意啊,謝子遊心頭浮起一串細密的粉色氣泡,心想我自然願意。
春雨綿綿,同一柄油紙傘下,修長的身影悄然靠攏。
呼吸漸漸急促,呼出的白汽交織纏繞,融入清風,眼見著唇瓣即將觸碰——
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竄出,大喊道:“不,你們不能在一起!”
桃花林宛如一個碩大的泡沫,倏地被戳破,謝子遊懷中一空,他茫然睜眼,發現自己依舊孤零零徘徊於城牆之上,冷風料峭,寒月孤涼,腳下石階寒意滲透鞋襪,凍得人腳尖冰涼。
謝子遊沒來由地湧起一股怒火,仰頭大聲嚷嚷:“我們憑什麼不能在一起!”
群星忽散,陰雲密布,嘈雜的聲音嬉鬨著笑作一團,嘰嘰喳喳道:“你沒有積分呀。”
“沒有積分,怎麼兌換後續時間?”
“沒有積分,在一起個鬼哦。”
“哈哈哈哈,他怕不是在期待著再來一次係統bug呢!”
“僥幸心理耶,羞羞羞!”
謝子遊僵在原地。
冷風從陡峭山坡掠來,掃過百裡寂寥荒原,攀上石皮斑駁的城牆,穿過垛口,卷上謝子遊飄揚的衣角。
寒風忽烈,謝子遊的烏發被風撩起,倏地糊了眼睛。
眸中刺痛,他手忙腳亂地扯開長發,緊攥的手指下意識鬆開,那把在桃花林撐起一片花雨的油紙傘承受不了寒風翻卷,竹骨“啪”地折斷,脫手朝城牆外飛去。
油紙獵獵,彎折傘骨投下淒涼的影。
……是謝珩消失前留下的唯一念想。
謝子遊腦海一白,再回神時,他已經踏著牆沿高高躍起,大半個身子淩空,探手去勾被風吹走的油紙傘。
指尖堪堪勾到傘蓋上一片花瓣,觸手濕亮。
冷風呼嘯,少年與油紙傘擦肩而過,腳下牆沿恰到好處地裂開一條縫隙,步伐不穩,謝子遊瞳孔驟縮,側身摔下城牆!
“嘩啦!”
慌亂揮舞的手似乎掀翻了什麼東西,咕嚕嚕滾動摔落,碎成一地殘片。
謝子遊猛然睜眼——
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眼前是熟悉的朱木橫梁,淡色紗簾飄揚,窗欞半開半合,晨曦從縫隙中鑽入屋內,將本就空闊的房間映得更為空寂。
是謝子遊在謝府的臥房。
……方才是一場夢。
謝子遊深吸口氣,重新躺下,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
與油紙傘擦肩而過的驚悸感仍縈繞心頭,揮之不去,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降下預兆,他即將錯過的不是一把傘,而是那個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該死的噩夢。”謝子遊喃喃道。
“遊遊,你醒了?”腦海中傳來係統關切的呼喚,它輕聲道,“做了噩夢?”
“嗯。”謝子遊右手抵在前額上,微微闔眼,“現在什麼情況,我怎麼回到謝家的?”
係統卻說:“未必是噩夢。”
“遊遊,虛空之中本就生存著許多常人難以理解的存在,有的夢魘最擅誘人,喚醒人心醜惡一麵,將惡毒與罪孽視為食糧,也許你是遇上他們了。”
“它們隻能在虛空作怪,離開時空間隙,它們就沒法子繼續傷害你。”
係統頓了頓,柔聲安慰道:“遊遊,夢都是反的,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