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潤的白色劍骨, 觸手溫涼, 握在手中, 宛如握住一塊上好美玉。
隻是隨著屋內玄氣被符籙抽走, 劍骨內精巧的小劍輪廓亦悄然黯淡, 雜質卷土重來, 覆蓋於小劍之上。
謝子遊舉著劍骨,湊在眼前仔細打量, 又曲起手指,彈打幾下。
……堅實,通潤, 瘦削又修長,是根蠻精神的骨頭。
除此以外,再無特殊之處。
謝子遊百無聊賴地將骨頭隨手拋起, 又穩穩接住, 抄在掌心。他將骨頭遞到鼻端, 小巧的鼻翼微微抽動,卻嗅不出任何特殊之處。
強忍著將骨頭塞到齒縫間咬一口的衝動, 謝子遊對係統抱怨道:“這玩意兒怎麼用啊,謝珩能聽見我在說什麼嗎?”
係統遲疑道:“……也許?”
謝子遊將劍骨舉到耳邊, 貼著麵頰, 打電話一般小聲喚道:“喂,喂, 謝珩?”
無人應答。
屋內貼了禁玄符,
係統說:“遊遊, 你大點聲?”
謝子遊咬緊嘴唇,心一橫,拔高嗓音:“謝珩,快來!有人要害我,快來救——”
他前幾字喊得清晰,後麵反而漸漸低落下去,一句“救我”在齒間輾轉,有些說不出口。少年麵色微紅,吞吐片刻,含糊道:“救、救駕……”
係統:“……噗。”
謝子遊麵紅耳赤,反手將骨頭捂進掌心,圓眸微瞪:“笑什麼笑!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笑?”
他握著靈骨摩挲一陣,縮到沒人的牆角,瞪著眼睛示意係統彆聽,自己則側身垂頭,對著骨頭嘀嘀咕咕說了很多,微紅的清雋麵頰上神情變幻,一會兒傲然地揚起下巴,一會兒又苦惱地耷拉下眉頭。
靈骨絲毫沒有變化,甚至裡麵的小劍輪廓更黯淡了些。
謝子遊細長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東西真的管用嗎?
他曲起修長手指,又在骨身上敲打幾下,突然心頭一動,發現新大陸一般驚奇地轉過頭,對係統喊道:“快,快來摸摸,你看這骨頭是不是變熱了?”
“……遊遊,是不是被你手心焐熱的?”
謝子遊:“……”
少年大失所望,甩手將靈骨扔回竹枕上,頹然地在軟塌上俯身趴倒,呆滯片刻,又掙紮著翻過身,仰頭望向朱紅房梁。
什麼通感,簡直胡扯。
謝珩那混蛋向來不靠譜,他早該料到!
“遊遊,彆灰心呀。”係統落在謝子遊身側帷帳上,輕聲安慰道,“也許隻是咱們沒找到用法。這靈骨通感……靠的或許是意識交流?”
謝子遊愣神片刻,一咕嚕翻身而起。
“你是說……冥想?”
……
玄靈宗內,夜色醉人,被謝子遊苦苦求喚的謝珩正靜躺在床榻之上,呼吸勻稱,氣息綿長。
被褥踢到一旁,露出少年修長矯健的雙腿,月光漫過手腕腳踝,攀上漂亮的小麥色肌膚。
隻是在睡夢中,謝珩依舊眉頭緊皺,不安地輾轉翻身。
依據以往經驗,在晨昏交錯之際,他最容易與靈骨通感。雖是有違心願,被動觸發,但謝珩不得不承認,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如迷藥,如美酒,令人上癮。
靜靜陪伴在謝子遊身側的感覺更是如此,每一次他從劍骨的視角,瞥見謝子遊清雋的容顏,都如有涓涓細流從心底淌過,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讓人心安。
可自打兩人在秘境中失散,謝珩就再沒觸發過這種通感。
他記掛著謝子遊安危,本想近日以來,秘境一事漸漸淡出世人視野,年輕修士們各回各家,他也該能夠重新聯係上謝子遊才對。
但謝珩靜坐在青石之上,從霞光漫天,等到月朗星疏,直到紛鳴的鳥雀都睡了,該來的通感卻遲遲不來。
謝珩本能地感覺不妙。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踏入夢鄉前,少年最後一個念頭依舊是:前往謝府之事不能再拖,等明日跟父親和師兄師姐們打個招呼,我立即動身……
合上眼簾,謝珩做了一個陰森詭譎的夢。
夢中是大片暗沉的迷霧,詭異生物飄忽而過,無形無蹤,威壓卻沉重如山,向謝珩兜頭壓下。黑鴉撲閃,扯著乾澀嘶啞的嗓子,從他頭頂掠過,一去不回。
倉皇的心情籠罩著他,仿佛有無形大手緊緊攥住柔軟的心臟,謝珩跌跌撞撞地奔走,卻永遠走不出迷霧。
可冥冥中,他總是聽到細細的啜泣聲,清脆嗓音中飽含驚恐,時斷時續地呼喊道:“救我,謝珩,救我!”
聲音甚是熟悉。
謝珩茫然四顧。
夢境中的他思維遲鈍,眼前也仿佛蒙上一層白霧,但少年不依不饒,挖空腦袋地努力思索。
他總覺得那呼喊聲像極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若置之不顧,他必會後悔——
突然,一個念頭在謝珩腦中閃過,如萬鈞雷霆劃破濃雲籠罩的天空,劈下一道氣勢磅礴的白芒。
是謝子遊!
這個名字浮現的刹那,謝珩猛地睜眼,瞳孔劇縮。
——被嚇醒了。
少年從床上猛然翻身而起,氣喘籲籲地捂住胸口,這才發現自己竟已出了一身冷汗,而旁邊的窗戶未關,夜風徑直呼嘯而入,微潮的裡衣遭冷風吹拂,涼若寒冰。
他痛苦抱緊腦袋,雙手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頭皮近乎痙攣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