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哥, 你還好嗎謝大哥!”
耳畔傳來幾聲帶著哭腔的呼喚,隨後是一片嘈雜, 恍惚中,似乎有人輕柔地扶起他的頭,向他嘴中灌入一大碗清水。
“……咳,咳咳!”
那水灌得太猛,量又太多,氣勢洶洶灌進咽喉, 謝珩登時嗆得連連咳嗽, 肺部發出一陣抗議的劇痛。
痛楚使人清醒。
思維回籠, 謝珩掙紮著試圖睜開眼睛,隻是眼皮過於沉重, 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宿醉狂歡, 渾身腫脹酸麻, 難以動彈。
什麼情況?
他似乎抱著遊遊, 踏入秘空古境, 又遇見那條詭異的七彩河,河流帶他見到許多宏大壯麗的畫麵,而後旋風驟起,他飄在空中, 被雷霆當頭劈中……
“小希, 你怎麼能用這麼大的碗給珩弟喂水?他現在受不了這個,快放下,讓我來。”
迷糊之中, 一道清亮的男音響起,語氣中略帶斥責,更多的卻是擔憂之意。
……什麼大碗?
謝珩神思迷亂,緩緩睜開眼睛。
先是一陣霧氣籠罩般的模糊,隱約可以望見兩個龐大的身形,正焦急地圍在他身側,見謝珩睜眼,立即緊張又驚喜地湊上前來。
離得近了,視線也逐漸清晰,兩張碩大無比的麵頰驀然呈現在謝珩眼前。
謝珩:……臥槽。
這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
縱然見多識廣,謝珩也嚇了一跳,當即咳嗽得更加厲害,身旁兩人不安之色更甚,皆朝謝珩探出手去。
倒不是那兩張臉醜惡可怖。
平心而論,兩人之中,少女生著一張嬌俏的瓜子臉,柳眉纖細,杏眼含春,因激動而微紅的臉側隱約露出幾道細線,如同貓咪俏皮的胡須,可愛至極。
少年的五官則更加精致絕倫,細長的桃花眼清麗又多情,雖麵容清冷,烏眸清澈,卻有難掩的魅惑感自目光流轉中溢出,於無聲中勾人魂魄。
隻是……為什麼都這般龐大?
不,不對!
謝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是對方變大,而是他變小了!
他費力地想抽出手來,一探究竟,可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自己的雙手。焦急之下,謝珩猛然起身,卻整個人騰空浮起,飄在空中。
脖頸扭轉一百八十度,能看到自己背後一雙細小的肉翅。
以及細長蜿蜒,掙紮扭動的身軀。
——赫然是一條造型古怪的蛇。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謝珩暈乎乎地,忍不住對自己發出靈魂拷問: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見謝珩許久未做聲,他身側二人心中焦慮,少女忍不住道:“謝大哥,你還好嗎?”
不太好,謝珩心想。
他張口欲言,可咽喉顫動幾下,冒出的隻有尖細的“嘶嘶”聲,如同鞋底與沙礫劇烈摩擦,激烈起伏。
那少女反而放下心來,粉拳在胸口輕拍幾下,鬆口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少年疑惑道:“你能聽懂衍弟的話?”
“聽不懂啊,我跟衍弟又不是同族。”少女輕快道,“隻是我聽他嘶聲洪亮,中氣十足,想來是無事了。”
謝珩:“……”
本就用不利索的肉翅一抖,“啪嘰”一聲,小蛇從空中墜落,長尾盤起,摔在床鋪上。
——我大概是還沒睡醒。
合上眼簾的刹那,一串記憶湧入謝珩腦海。
一個清苦的少年,生著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幼時頂著烈日炎炎,在武場艱苦修行。
族人投來異樣的眼光,美豔少婦將他緊緊摟在懷中,冰冷的手顫抖著捂住他的耳朵。
鮮血,屍體,堆積成山,腥氣飄蕩數百裡,被扯爛的肚腸留下啃噬過的痕跡,是一場群妖的狂歡。
崎嶇山路,要將人撕碎般的風,峭壁巍峨,密林陰鷙。
意外遇見的少年少女,相互依靠,一點點在深山中搭建起簡陋的木屋……
如同一場皮影戲,在謝珩麵前逐幀展示,娓娓道出一個淒苦又不乏溫情的故事。
與他結拜的少年名為胡珂,是個狐妖,兩個妹妹則分彆叫曉希、曉薇,是一對貓妖姐妹。
而他的這具身體亦有妖族血脈,幼時控製不住力量,背上曾生出細小的羽翅。也是因此,他一直猜測自己是某種鳥類血脈,像什麼畢方,火雀,不死鳥,三足金烏……
萬萬沒想到,真相是一條背生雙翅的蛇。
這山中生長著一種“影草”,能助妖族遮掩自身氣息。他們兄妹幾人平日便靠著這種草,勉強掩蓋身份,再將山中產出拿去城中集市上交易,換取些生活用品,由此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