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均站了好一會, 垂頭喪氣地往回走。
如今他在二伯家, 二娘對他很好, 終於能夠吃飽飯了。
二娘給他的感覺，很像他阿娘。
阿娘死得太早，記憶都有點模糊，不！阿娘的形象一直刻在他的心裡, 無法抹去。
他多希望，自己是被二伯收養的，可是這事卻不是他能夠選擇的。
當年他還小，什麼都不懂，阿爸阿娘死了, 他就成了踢來踢去的皮球。二娘倒是想收養他, 把他接回了家裡, 但二伯不在, 她也不敢擅自主張。
要不是村委說，誰收養榮均, 家裡的房間暫時就歸誰，大伯或許也不會收養吧？
當時二伯並不在家, 等到二伯回家的時候，他已經被大伯收養了。
他不知道大伯收養他的目的，小小年紀的他還懂不了太多, 隻知道大伯對他不好, 虐待他。
二娘會偶爾給他吃的, 或帶他回家。
他又望著萌萌他們走的方向發呆, 直到什麼也看不見了，這才垂頭喪氣起來。
往回走，還沒有到二伯家，就看到榮掀兒堵住了他的去路。
“怎麼，以為去了二叔家，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告訴你，沒門！”
榮均不說話，從他身邊經過，連看他一眼都顯得多餘。
“你給我站住！”榮掀兒怒。
過去拉扯，榮均兒反推了下。
“你敢打我？”
堂兄弟兩個人，頓時就扭打在一起。
……
蘇家二房一家，從下崗村坐車去了縣城，又從縣城轉車去紅旗公社，再從紅旗公社坐人力車到米家所在的米家村。
這一轉兩轉，就花了好幾個小時，到米家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
米家還沒有吃飯，他們知道女兒女婿會來家裡，自然不會那麼早吃飯，一直等著。
米家就隻有蘇媽媽一個女兒，其他的全部都是兒子。蘇媽媽從小那就是寵著長大，嫁給蘇爸爸之前，也是打聽過蘇奶奶的為人。
知道這是個彪悍的人，但為人正直。蘇二牛又肯乾，就把女兒嫁了過去。
果然，女兒嫁過去之後，雖然蘇家老太太嘴巴愛念叨，但對兩個兒媳婦一點不差。
對這個女兒，米家上至兩老，下至幾位舅舅，都極寵，甚至連幾個子侄也是。
“二牛，米香回來了。”姥姥看到千盼萬盼的女兒女婿回來了，頓時笑開了眼。
萌萌已經人蘇媽媽的懷裡爬了下來，“姥姥。”
姥姥看到了小小一團的萌萌，頓時就把她抱了起來，“啵”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的寶貝外孫女哦，可想死姥姥了。”
萌萌甜甜地笑。
姥姥對她可疼著呢，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姥姥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她不是蘇家二房的孩子。但依然對她如己出，真心疼著她。
萌萌一直覺得，自己在被認回莫家之前，日子過得幸福。後來蘇家日子越來越好，特彆是在包產到戶之後，家裡慢慢富裕起來。
如果不是回到莫家，她一直都是蘇家的掌上明珠。
“姥姥。”蘇進才也喊。
看到蘇進才的時候，姥姥眼睛一亮，但手上已經抱了萌萌，也騰不出手來招呼進才，說：“進才，快進去，家裡有零食。”
米家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蘇媽媽老幺，其他的表哥大的已經十六歲，最小的也有七歲，家裡萌萌最小。
自然而然，萌萌也在家裡最受寵。
清一色的男娃，萌萌這唯一的小表妹，能不寵嗎？
“萌萌，彆吃零食了，快過來吃飯，姥姥給你煮了你最愛吃的排骨湯。”姥姥喊。
萌萌放下手中的餅乾，邁著小短腿就往飯桌走。
大表哥嫌她走得慢，一把就把她抱了起來，坐到了專門為她準備的那個高腳凳上。
這個高腳凳，是大舅舅做的。
家裡的菜很好，一大桌子，米家的條件比蘇家好，三個舅舅全都是能乾的人，又有幾個表哥也能夠賺工分。雖然沒有天天吃葷菜，那也能夠個把月就能夠吃一頓。
萌萌拿了一個小匙子在那裡慢慢地吃著。
她一向就是這麼吃飯，不管是在蘇家，還是後來回到莫家，吃飯的速度都不快。
“萌萌，來吃這個。”大表哥把一塊雞腿放到了萌萌的碗裡。
雞是姥姥自己養的，在過年那會殺了三隻雞，打算在春節的時候，慢慢吃。
萌萌吃著，吃得一臉的油水，蘇媽媽急忙給她擦臉。
大家都寵著她，有什麼好菜都會給她夾，萌萌隻吃得小肚子凸凸，好滿足。
茶足飯飽後，萌萌琢磨著應該怎麼向姥姥打聽有關舅姥爺的事情。
在那邊廚房裡，蘇媽媽想要過去收拾碗筷，卻被姥姥阻止了，“在家裡，怎麼能夠讓你收拾，你三個嫂子會收拾。來，跟阿娘走，我有話跟你說。”
娘倆到了房間裡，好一陣親熱的說話。
蘇媽媽自從嫁到蘇家，因為路遠，除了節假，很少會回娘家。
娘倆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麵了，姥姥自然想得緊。
這個小閨女，一向都是她最寵愛的。如今已經嫁為人婦，又生了孩子，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地在懷裡撒嬌，依然把她看作沒有出嫁前那樣。
“告訴阿娘，你在蘇家過得可好？”
蘇媽媽說：“阿娘，我過得很好，婆家對我很好，家裡雖然沒分家，吃的穿的一應都有，我婆婆……很護短，對兩個孩子也好。”
“這就好，當年你阿爸把你嫁給蘇家老二，我也擔心你會受了委屈。你那個婆婆一向彪悍，吵架無人能吵過。她沒有壓榨你就好，阿娘這心裡也放心了。”
就算不放心又如何？孩子都這麼大了，都過了這麼多久，不滿意也隻能這樣。
母女倆又說了好久，蘇媽媽突然問：“阿娘，表舅一直沒有回來嗎？”
“哪個表舅？”米家表舅多，姥姥一時沒領會閨女說的是哪個。
“就是川表舅。“
川表舅和米家關係不算近，早就已經出了五服，但也一直有來往，直到他因為中醫被批，下放到鄰縣農場。
“你川表舅還沒有回來，前幾天寫信回來，說政策上已經給他平反了，過不久就能夠回來了。”
蘇媽媽聽了，眉間微微鬆開。
“你問這做什麼？你找你川表舅有事？”姥姥納悶。
蘇媽媽說：“不是我找，是萌萌，萌萌想找川表舅。”
“萌萌？”姥姥說，“她一個小丫頭，找川表哥什麼事情？”
蘇媽媽也不瞞母親，把萌萌突然對榮均特彆關心的事情跟娘說了，“榮均兒的腿傷了，現在走路一直都瘸著，萌萌想給他治腿。”
“萌萌很關心那個榮家小子？”
“很關心，整天就往榮家跑，還給他送飯。”
姥姥說：“萌萌這孩子……”這麼小就知道疼人了？
“其實榮均兒也可憐，從小沒了爹娘，被大伯收養，總是打罵他，還不給飯吃。咱萌萌心善，看到這一幕，自然看不過去，就想要幫幫他。我尋思著，反正多一雙筷子也多不了多少糧食，主要是我婆婆沒反對。”
姥姥一琢磨，也對。萌萌這麼小，還懂什麼？她一向善良，估計也就是看著小朋友可憐才那麼關心他。
“你婆婆竟然不反對？”哪怕多一雙筷子，小孩子吃不了多少糧，長年累月下來，也不少。
蘇媽媽說：“我婆婆疼萌萌，萌萌做著的事情，她罵歸罵，但不會反對。”
“你婆婆是真疼萌萌，那也是她親孫女……”姥姥看了閨女一眼，“你婆婆是在補償你們這一房，更是偏疼著萌萌，畢竟萌萌從小就被……”
蘇媽媽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說說，你大嫂當年做的那事，怎麼就……”一想到當年的事情，姥姥就有歎不完的氣。
蘇媽媽說：“萌萌是我親閨女，一輩子都是。”
姥姥說：“對，萌萌就是咱老米家的孫女。萌萌是個乖的，將來你能夠享到女兒福。”
……
萌萌這會正在院子裡看著幾個表哥點鞭炮。
本來她不願意在這看著，外麵有點兒冷，風直灌她的脖子。特彆是鞭炮響起的聲音，有點震耳。
但她又無聊，在這裡能玩的不多，除了幾個表哥，她也不認識什麼人。
村子裡其他的小朋友，有些認識，但不熟悉，玩不到一起。
無聊下，也隻能看著表哥們玩鞭炮。
等到蘇媽媽和姥姥談完話出來，就看到萌萌在院子裡兩隻手捂著耳朵，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表哥們點鞭炮。
“萌萌，來姥姥這。”姥姥朝她招手。
萌萌一開始沒有聽見，鞭炮聲夾雜著表哥們的歡呼聲，她又捂著耳朵。直到姥姥把她抱了起來，她咧嘴笑道：“姥姥。”
“好玩嗎？”
“好玩。”
“想玩嗎？”
萌萌點頭，又搖頭。
成年的萌萌當然敢玩，但現在她是小小的團子，從小膽子又小，可不能就這樣去玩。
姥姥知道萌萌膽小，肯定是想玩又不敢玩，“到時候讓你表哥帶帶你，去玩一陣。”
萌萌用力地點頭，朝姥姥笑。
姥姥一下子就被萌萌給萌翻了，用力地在她的臉上吧唧了幾口，“萌萌，聽說你要找你舅姥爺？”
萌萌眼睛一亮，這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她“嗯嗯嗯”地點頭，奶聲奶氣地問：“姥姥，舅姥爺回來了嗎？”
“快要回來了，也就在這幾個月的事情。”
萌萌沉默了，她在心裡盤算著日期。
榮均的腿傷了快一個月了，如果舅姥爺能夠在三個月內趕到，應該能救。如果超過三個月呢？
她有點兒擔心，榮均的腿依然救不回來。
前世因為陳二的原因，將他的骨頭接彎了，最後哪怕要敲骨重新接回去，都已經辦不到了。
如今呢？
萌萌不懂醫，不知道這行不行。
舅姥爺醫術好，或許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