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陵天沒有告訴過沈梨自己的身份。
初見她時她還隻是一個小姑娘,與他在澍水偶然相遇便扒著他不肯走,那時他跟著韓將軍練武和習兵法,對自己皇室的身份從沒在意過,更何況她一個丁點大的小姑娘,他更不會與她說什麼。
後來他去到北境,最初那幾年戰事很緊,他很久才能給她寄兩封信,信中更是寥寥數語,也沒想起過要說自己的身份。
等再往後,透過一封封信看著她從小姑娘變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陸陵天卻漸漸不知要如何開口告訴她實情了。
他能從信中看出來,沈梨當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甚至可能以為他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儘管他們在信中兩情相悅,但陸陵天依然怕會打破女孩心中所想的那個“長雲哥哥”。
韓敘於感情一事屬於沒開竅的類型,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怕的,他喝下一碗酒,手一抬:“哥,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們不是都在信裡說好了麼,你會來娶她,她也滿心歡喜。”
竹一與他截然相反,沒喜歡過姑娘但是理解起來一套一套的:“少將軍,王爺是怕沈小姐喜歡的是她一直以來想象的他,不是現在的他。”
畢竟陸陵天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期和在北境曆練後的現在比起來,差彆還是挺大的。
韓敘一根筋人設不倒,搖搖頭:“都說情字難測,在戰場上人見人怕的戰神耀王現在娶個媳婦還要畏首畏尾了,你將人家迎進府不總歸還是要說的,總不會瞞一輩子吧。”
陸陵天沉默喝酒,沒有說話。
他不可能讓沈梨嫁給彆人,那就先把人迎進府裡朝夕相處著,這樣等她慢慢發現便也不至於一下嚇著她。
隻是現下還是有些讓她受委屈了……
陸陵天想了想,吩咐竹一:“明日你就讓林管家去著手準備六禮之事,到時納征的聘禮我再單獨吩咐他。”
竹一點頭應下,韓敘嘖嘖稱奇,恨不得馬上就衝去東宮跟太子好生將今晚的事給他說一說。
又兩碗酒下肚,陸陵天起身趕人,韓敘也算是過了酒癮,自己踮著輕工回大將軍府了,而這一夜,陸陵天因為喝了酒的關係,思緒有些散漫。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想到小姑娘今晚趴在窗戶邊上看月亮時那泛紅的眼睛便覺心裡難受,像被人握了一把心口,悶著疼。
陸陵天在心裡自嘲,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確實就像韓敘說的,他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罕見的沒了往日的篤定。
既然如此,陸陵天輕輕捏了捏眉心,在未成親前,他可能還需要盯著永昌侯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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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梨醒得早,因為趙氏今日會派人來小院裡。
坐在床上,沈梨打了個哈欠,然後披衣下了床,她推開一點窗,冬日裡的早晨霧氣濃,空氣潮濕微涼但卻有些清爽,很容易讓人醒神。
揉了揉臉,沈梨看著窗外剛剛泛白的天色輕輕吸了一口氣,昨晚寫完信後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許久無法入睡,但也不知怎麼的,躺在床上倒是沒有再想什麼多餘的事情,今天起來情緒便緩了一些。
或許是昨夜那抹月光叫她釋懷了一些吧……
叫了桃枝進屋,沈梨開始洗漱,等她換好衣裳大廚房那邊差不多也能過去拿早飯了。
用飯時桃枝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沈梨察覺到,輕輕笑了一下:“桃枝,我沒事了,你彆擔心。”
事情既然已成定數,一味傷懷也沒用,生活是她自己的,總要想辦法開解讓自己開心一些才好,怎麼過不是過呢?
沈梨這般想著,一邊用勺子舀著粥,一邊隔著屏風的方向往裡屋看了一眼,隻是那封信,她可能要快些寄出去了。
用完早飯沒過多久,趙氏身邊的周嬤嬤便帶著幾個下人來了。
小院裡原本粗使的小丫鬟和嬤嬤都被打發走,連桃枝也被支了出去,院裡隻有沈梨一個人。
周嬤嬤今天帶到小院來的是沈念筱身邊替她貼身梳妝伺候的丫鬟,最懂她平日裡穿衣打扮的喜好,另外周嬤嬤還帶了幾件沈念筱以前穿的衣服過來,沈梨要一整套都仿上,一會趙氏和王氏連帶著沈念筱都會過來看看效果。
沈梨的劉海要被梳上去了,她心裡有點忐忑,坐在妝台前,她能聽見給她梳頭的那個丫鬟在看到銅鏡裡那張完完整整的素淨小臉時小聲的驚呼,連帶著站在一旁監工的周嬤嬤都詫異了一瞬。
周嬤嬤深深打量了沈梨一眼,沈梨微微斂眸,裝作沒看見她們眼裡的驚訝。
她沒有敷粉,但皮膚依然白皙的像細膩滑潤的羊脂玉,沒有了劉海的遮擋,沈梨的眉眼一下便清晰起來,連帶著整個人的樣貌都好像隱隱有些變了。
像一朵緩緩綻放的梨花,雪白的花瓣上帶著一點嬌嫩粉色,花蕊綴著晨間水霧,看起來清雅俏麗,又嬌豔欲滴。
沈念筱當然也是很好看的,但是比起沈梨來,卻好像少了些溫柔的雅致,過於張揚驕慢了。
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恰如其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美麗亦然。
沈梨從頭到腳被打扮好後,精致妍麗的五官便更加凸顯了出來,與沈念筱像又不像。